我喜欢灯,它象生命。
解放初,家乡贫穷,家境更贫穷,最难耐的是晚上的黑暗,小时淘气,奶奶说我不是省油的灯,我就认定自己是一盏灯。
儿时盼过年,吃肉吃白面且不说,最开心的是到庙里散灯花。就是用高两纸,捻成铜钱大的纸座,中间出一细纸捻儿。蘸上香油,点上捻,能着小时左右。按乡俗,年三直晚上要散灯花,说是祭鬼,鬼也过年,过年鬼也高兴。于是各家捐纸、捐油,大人去庙里捻灯花,这是善事。灯花放在几个大簸箩里,孩子们围成一圈,由庙老道(类似村级公务员)蘸油点着,分给等待的孩子们。从大庙开始,沿街摆放,墙头墙尾、门墩门坎、猪圈羊圈,凡能放灯花的地方一路散去。孩子们欢呼雀跃,手快脚快,散完一把,跑回去再领一把。
刹那间满街灯花,飘散着油香,或高或低,或明或暗,忽忽悠悠,莹莹的火光像美丽的小姑娘在微笑,在招手,在跳跃。融身这绚两的世界,心随灯花在跳动,生命随灯花在燃烧,只觉得世界原来这么美好、灿烂。奶奶平时借油如金,捐灯油却从不吝啬。看我散灯花是她一年里最高兴的时候。
也许最美好的时光也是最短暂的。一根灯花熄灭,满街灯花相断而灭。顿时一种失落感笼罩周身,我只好用嗅觉帑力寻找将要消失的油香味。
三年困难时期,我这个乡下苦娃竟考上了通县一中,去报到却不知通县在何方。背负行囊过马桥一老者指路:过了次渠塔,见着通州塔。这是通州给我最早的印象。一支塔影认通州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尔后得知,通州塔叫燃灯佛塔,一说是我佛的眼睛在给苦难的芸芸众生指点迷律,一说是南北漕运的航标灯。我无暇考证,只知道灯能冲破黑暗,能擦亮眼睛,能带来真知。住校后特别小油灯苦读三年,不成想来了了“文化大革命”,才弃灯回乡务家。
记得八十年代末,运河要放河灯,千载难逢,遂携全家专程赶来观看,却人山人海挤不到东关,又听说东关大桥都快被挤炸了,河灯没看成,好不扫兴。
现在通州城到处是灯。天上的星,地上的灯。我热爱灯,因为人生就是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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