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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外一篇)


作者:郑德宽   时间:2004-12-5   阅读1365次

     我的老家在潮白河边的大风口处。记得儿时的冬日,经常是狂风肆虐,黄沙漫天。每场风后都刮来大量的白白的沙子。老家人祖祖辈辈和风沙抗争,但收效甚微。老家人和风沙抗争不过,任沙子往耳朵眼儿里钻,往脸上扑,往袖筒里灌,往衣服上落;老家人和风沙抗争不过,任沙子在酱缸、咸菜缸里歇脚,在窗台、锅台上驻足,在热炕头上借宿;老家人和风沙抗争不过,任沙子吞没了秫秸、柴垛,覆盖了良田、沟渠;任风沙捆住了手脚,惊蛰了不敢挑开粪堆,清明了不敢犁开土地,谷雨不能点豆,立夏不能播谷。风沙给老家人带来的危害绝不亚于洪水猛兽。
    沙子给我留下了一串辛酸的往事。
    记得儿时用起沙子来非常“奢侈”,我们姐弟几个一出生便在沙子中成长。那时家中贫困,妈妈呵护我们买不起尿布,便就地取材。天冷时,在炕头上铺起厚厚的沙子,锅底下架起熊熊的玉米骨硬火,待沙子烧热,把本应在襁褓中的我们放在热沙上;拉屎拉尿了,便撤掉湿沙,换上新沙,再烧热;天暖时,干脆将我们光溜溜地扔到房后的大沙坨上,让我们在沙子上打滚洗沙澡;让我们在沙坨上刨炕,看白白的沙子像水一样往下流。我们在沙坨上翻筋斗、拿大顶,我们在沙坨上挖茅草根嚼,捉小虫子玩……
    妈用白白的沙子给猪上垫脚,给羊上垫脚;妈把白白的沙子往鸡窝里洒,给鸡上垫脚;往茅厕里铺,给人上垫脚……妈用沙子炒花生、炒瓜籽、炒黄豆、炒玉米花、炒红薯干,因受热均匀,故所炒的食物不糊不焦,香喷喷、脆生生,干干净净,让你百吃不厌。
    六十年代后,老家人携起了手,再次向沙宣战。村北栽活了成百上千亩防风林,河滩上种活了浩浩荡荡的簸箕柳、紫穗槐;杨柳御风,灌木固土,有效地阻挡了风沙侵袭。老家人苦干加巧干,村周围十几个大沙坨子整成了平展展的良田,打了无数眼井,修了若干道渠,挖了千百条沟,旱田变成了水浇田,种黄豆改成了种小麦,种一茬改成了种两茬……家家栽树,户户种花。过去的那种沙子已很少见了。
    风沙可断,但我的记忆难断。去年腊月里的一场风,忽地使我想起了儿时的老家,想起了老家的炒食。
    老家人有腊月里吃炒食的习惯,记得儿时的腊月妈常说:腊月初一嘣一嘣,孩子大人不得病,腊月初一炒一炒,活到九十不显老。于是我回到老家,和婶子谈起了儿时吃炒食的情景。不想晚上婶子真的端来一簸箕白白的沙子,我惊奇地捧沙细看,才清楚和我儿时尿过的沙子大不一样。细问才知是侄子找不到婶子说的那种沙子,便灵机一动,到集市上买来一蛇皮袋子沙子,先用来炒花生,用后也不扔,再兑上水泥和好,用来勾墙缝。
    至今我怀念沙子,怀念和沙子抗争的老家人。
   
    挖鼠窝
   
    知道它叫田鼠,那是上中学以后的事了,小时只知它叫“豆鼠子”。
    儿时印象里的田鼠,大的有三寸多长,两只眼睛圆圆滚滚,经常瞪得鼓溜溜地张望着……
    我幼年丧父,家境贫寒。每当我看到妈妈为了我们能填饱肚皮,支撑着病弱的身体挣那每工几分钱时,便常常涌起挖鼠窝的冲动。因为这样可以从鼠窝里掏出粮食,许多大人就是这样度过饥荒的。我终于禁不住粮食的诱惑而迈入了挖鼠窝的队伍。于是,在洒满金黄的田野上,在飒飒秋风里,在田垅间,在沟渠旁,便出现了一个七岁男童,脖子上横搭一条“捎马子”(那是爷爷在世时赶集用的),肩上扛一把铁锨,秃头、黑脸,赤脚、光脊梁,露着搓板一样的肋巴扇,寻寻觅觅,走走停停。
    挖鼠窝掏粮食最好在秋季,这时玉米苍皮了,豆角干了,花生果鼓成了……田鼠要准备越冬的粮食,便昼夜不停地盗运起来,藏进洞里。田鼠喜欢盗运豆类,因为豆类熟得早,质地坚硬好保存,且身棵矮,豆角易嗑开,故豆类先受其害。什么黄豆、大青豆、黑海豆、白海豆、红小豆、绿小豆、爬豆等等无一幸免。田鼠盗豆非常投入,往往当你走到离它丈把远的时候,它还没有发现,这时你会听到咔咔咔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响声;会看到田鼠直立身子,用嘴把豆角一个个嗑开,让一颗颗豆粒滑进嘴里,积在两腮。如此往复,越积越多直到鼓起两个杏子大小的包,它才匆匆离去。
    鼠窝一般在上高地方,渠帮、高坨、坟头上、破窑底脚、庄稼垅背上是田鼠首选窝址。窝旁有一堆细小的颗粒状弃土,这是田鼠打洞时运出的土,这里有田鼠的运土通道。找窝易而挖到粮难。如果沿运土通道挖下去,弯弯曲曲,时堵时通,不但不易挖到粮食,有时还会挖丢鼠洞。初挖鼠洞,没少误入歧途,后来亏吃多了,便悟出些许道理,知道了挖鼠窝要先找鼠窝的“气眼”,有些地方叫“天门”。“气眼”是田鼠运粮通道,洞直上直下,由于田鼠进进出出,故洞粗而光滑。洞粗,说明进出鼠大,里面粮食可能多;洞粗而爪印也新鲜,说明鼠窝没被蛇类袭击过,挖起来保险系数最大。
    “气眼”很隐蔽,大都在离鼠洞弃土五、六尺远的地方,有的用豆叶掩着,有的用玉米叶盖着,有的在苍子秧底下,有的在花生棵旁边。找到了“气眼”挖下去约两尺深,鼠洞便向两侧分开,一侧是运土洞,一侧是运粮洞。运粮洞粗而光滑,沿洞挖不多久,洞分多处,再一一挖下,便可见到“鼠舍”、“仓库”、“厕所”等,分洞设置,俨然是一处单元居室。仓库里各种粮食分段或分库储存,界限分明:库底垫着豆叶等物,“鼠舍”里铺着碎柴草,“厕所”里有鼠屎。
    秋天的鼠粮,大都新鲜。当我把头深深地探进掘开的坑里,用黑老鸹爪似的小手,从鼠仓里扒拉着哗哗作响的粮食时,心里就像吃上馒头炖肉一样美。
    我第一次把鼠粮背回家时,妈妈脸上那白亮亮的泪珠,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至今我记忆犹新。
    大人挖田鼠,大都是白天集体出工时看好地址,收工后挖。我挖田鼠,从早到晚在庄稼地寻觅。玉米叶子划破了皮肤,蒺藜狗子扎伤了脚板,田鼠咬伤了指头,掏粮食掏出了大绿长虫,全然代替不了收获的欢欣。
    吃鼠粮要长鼠疮脖子,这是儿时常听的话。我妈不信这一套,为了我们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她把鼠粮洗了一遍又一遍,晒干;拣出霉粒,碾碎;做出食品,来填鼓我们的肚皮……
    如今不用吃鼠粮了,但这段记忆无论如何抹不掉。闲时给儿女讲起挖田鼠窝的事,他们听天书一般大惑不解。唉,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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