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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的茶馆


作者:张来源   时间:2005-4-18   阅读1299次

     茶馆是老通州大众文化艺术形式传播的重要场所。
   
    茶馆分清茶馆、书茶馆、曲艺馆。通州万寿宫的茶馆上午是清茶馆,下午是书茶馆。上午供遛鸟儿、遛早儿的主儿聚到这儿听听鸟鸣,品茶聊天,生意人在这里喝茶谈谈生意。
   
    茶馆事先把各品种的茶叶用写着品名的纸包成小包,客人点了茶,伙计把包茶叶的纸叠成小条系在茶壶提手上,一来供客人核对茶叶的品质,按品种收费;二来能区别有的客人是自己带的茶叶。自带茶叶茶壶提手上不系条,避免结账惹出尴尬的事儿。清茶馆不按时间收费,按茶碗计算。您和两个朋友在茶馆点了一壶黄山毛峰,茶钱两毛,一个茶碗一毛,不管您三位聊了多长时间,续了几回开水,结账收五毛钱。你和两个朋友自带茶叶,伙计把您的茶叶放在壶里沏好,任您聊半天喝半天,结账按碗收三毛钱。清茶馆营业到中午,茶客不能影响下午开书。茶馆下午和晚上各有一场书,每场书大约四个钟头,来听书的人喝茶付费的方式和上午一样,茶钱水钱归茶馆掌柜的。说书先生每场说上八至十回,每回暂短的休息时间,由茶馆掌柜的拿着小钱笸箩,挨桌到听书的客人那里打书钱,每段书收费二分钱,收完钱把钱笸箩放到说书先生的书桌上,先生继续说书。一场书下来,由先生和茶馆掌柜的共同点钱,然后按三七分成,先生得七成,掌柜的得三成,按例先生喝的茶要交一份茶钱。下午、晚上两场书茶馆又卖茶又分书钱,是茶馆的主要收入。
   
    老通州有好几个茶馆,俗称马茶馆的“二友轩”是比较典型的一个。马茶馆是清真茶馆,坐北朝南,通联大房六间,约八十多平方米,门脸两间,门前用白瓦垅铁接出一个大凉棚。棚下挂着八块木制一尺长、二寸宽的茶幌子,下边系蓝布条。(汉民茶馆系红布条)木板上书写着茶叶的品名:西湖龙井、黄山毛峰、铁叶大方、庐山云雾、蒙山雀舌、茉莉花茶、六安瓜片、信阳毛尖。
   
    屋内北墙中间设书台一座,高一尺多,正对书台纵向是龙须桌、条凳,两边是横向一排排条桌、条凳。西南角有炉灶和茶具阁子,内放茶壶茶碗,大约能容纳百十来号人听书。小后院有几间房,是茶馆掌柜的住房和说书先生留宿的地方。(见附图)龙须桌两侧坐的都是通州有钱有地位的人,有的人包座,即使不来这个座也不能让他人坐,其他听书的有一部分是有钱有闲的人和粮食、果市、菜市一上午忙乎完了的买卖人,花两毛茶钱,两毛书钱消磨半天时间。
   
    老通州人见多识广,听得书多,被戏称为“书姥姥”,二三流说书人不敢到通州来。茶馆掌柜的为了增加收入,要到京城去请一流有名的说书先生,为了表示敬意,请先生要带一点儿通州的特产:大顺斋的糖火烧、万通的酱豆腐等。与先生达成口头协议,确定开书的日子。说书先生两月为“一啭儿”,一部书整说两个月,快到两个月,茶馆掌柜的再请别的说书先生。
   
    曾经来通州献艺的名角有连阔如的《隋唐演义》、李鑫全的《三国演义》、赵英波的《聊斋》、段星云的《济公传》等。请来得先生第一天和最后一天,茶馆掌柜的招待两顿饭,以示尊重,其它时间自理。
   
    书馆下午、晚上各一场,书馆的墙上贴着:“开书压言,莫谈国事”。说书先生自带三件物件:收钱的小笸箩、一块醒堂木、一把扇子。扇子是重要的道具,武打段子用它作为各种兵器,增加表演效果。
   
    每场书开书前先生要说一段“引堂词”,有的是一天一个小笑话,有的是一天一首诗词,在两个月六十天里不能重样。“引堂词”不但能起到开场白收拢听众的作用,还能给人以生活的一些启示。
    有位先生开场白是每天一个笑话,其中一个说的是:有一个小鬼儿,在阎王爷前当差,忙前忙后很卖劲儿,阎王爷想超脱他,把他叫到帐前:“这几年你跟着我没少卖力气,我想把你转世为人,你想做什么样的人,明天告诉我。”小鬼一宿没睡觉,策划着美好的将来。第二天,他对阎王爷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良田千顷靠山河,父是高官子登科;妻要贤惠妾要美,寿比彭老还要多。”阎王爷听罢哈哈大笑:“要是有这样的好事我还去呢!你呀,还是当你的小鬼儿去吧。”这个小笑话旨在告诫人不要贪得无厌。
   
    在《乾隆下江南》这部书的第一场,说书先生是这样开场的:“青山竹影几千秋,云走高山水自流;万里长江飘玉带,一轮明月滚全球。远看湖北三千里,近望江南十六州;美景一时观不尽,天颜有兴(啪!一拍醒堂木)——再来游!残词念罢,余不多表,今演一部《乾隆下江南》……”
   
    来通州说书的先生讲究三口:驳扣、贯扣、变口。
   
    驳口是会掐段儿,俗话说:“听戏听的是轴子,听书听的是扣子。”每一回书都要留下悬念,要让听书的人欲罢不能,必须坐下来听。越是精彩的地方,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插进一些与之相关联的典故或小故事,既不露痕迹又风趣,才能抓住人,才能挣钱。
   
    贯口是硬功夫,像《三国演义》这种袍带书和《聊斋志异》这种文言书,先生必须具有深厚的文学修养,必须整段的一字不差地背诵原文,然后用白话儿准确地解释出来,做到雅俗共赏。《聊斋志异》之所以被称为古典名著,是因为作者蒲松龄有深厚的文言功底,且用典故亟多,一段故事少则百字多则千字。千人千面,语言生动,读之若饮醇厚的美酒。今天有些影视编导人员太浅薄,不是潜心研究原著,把握原著的精髓,而是上手就胡改,就搞笑。凭借现代的多种“蒙太奇”手段,又四处选美女,结果拍出的电视剧《聊斋》,像馊米汤一样令人倒胃口。说书人凭一张嘴要把听众抓住,没有点真本领根本不成。据说赵英波老先生在通州书馆说《聊斋志异》,两个月一啭的最后一场,老先生对捧场的观众表示感谢,一位熟读《聊斋》的听众当场掏出两块大洋,请老先生把《胭脂》这个故事其中的判词再演说一遍,老先生双手抱拳:“钱不敢收。答谢各位朋友的厚爱,我再说一段是应该的。要是有错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包涵。”啪——醒堂木一拍,洋洋百言,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一口气几分钟一字不差把《胭脂》判词演说下来。顿时,全场掌声雷动。当然,两块大洋老先生笑纳了,但这钱挣得值。这种本事真希望浮躁的编导人员好好学学。
   
    经典名著只有《三国》、《水浒》、《红楼》、《聊斋》这么几部,说书人不能只凭几部名著挣饭吃,况且,《红楼梦》对众多人物的描绘、对景色和故事叙述很难用语言表达,说书人知难而退,不敢问津。为了迎合市民阶层的要求,文人和说书人又编纂了《施公案》、《彭公案》、《小五义》、《三侠剑》等一些武侠小说。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段子,说书人称之为短打书,这些段子里人物塑造得很粗糙,情节拖拉,太多的巧合于情理之外。为了弥补这些不足,说书人除了利用扇子这个道具,表现武打场面,还要会变口:书中的人物是哪个地方的人氏,就要说那里的方言,用变口塑造人物,增加趣味,才能弥补故事情节的平淡,抓住听众。
   
    驳口、贯口、变口,今天仍然是说书人的看家本领。
   
    通州有钱的大户人家摆谱显阔,专把说书先生请到家里说书,大户人家有女眷,说书人只能对着墙连比划带说。这种不能和观众面对面交流畸形的表演形式,恐怕只为了挣碗饭吃。
   
    在样板戏《沙家浜》里,阿庆嫂开茶馆曾有这样一句唱:“来的都是客,全凭最嘴一张。”茶馆要让客人满意,说话很是讲究。通州的茶馆一般由两个伙计分桌负责顾客的茶水和收茶钱,他们互相之间说行话。照伙计要解小手,直说不雅,他估计有两个茶客可能要走人,怕人家不给钱,他托付李伙计:“规矩辈儿,我摆柳儿去,把喝着点儿,月家码走茶例!”(李辈儿,我尿尿去,照应着点儿,那两位客人要走,替我要茶钱!)
   
    还有一些做小买卖的靠茶馆为生,卖给客人花生、瓜子,冬天卖切成花瓣儿的瓜茬萝卜。做小买卖的说书时在书馆外边凉棚里候着,先生一段书说完,茶馆掌柜的挨桌打书钱,他们趁机进去卖小吃,和书馆形成互相依存的关系。
   
    如果用简单的统计方法,通州万寿宫的几个书茶馆能够听书的也就几百人,但它给通州人带来的文化生活甚至教人怎样做人的作用却不能小看;一些博闻强记有一定文化的人就成了说书人的二传手。
   
    公园下坡有位张义元先生,文言基础好,《聊斋》说得很有功底,表情生动活泼,拥有一大批听众。东海子的夏瑞先生很有表演天才,模仿人物惟妙惟肖。夏夜,东海子湖畔凉风习习,大槐树下,湖坡住的马二哥早已铺好凉席,小马扎前放一个木凳,供夏先生放茶碗和醒堂木用。侯大爷的提粱茶壶沏好了茶叶,劳作一天的人们围坐一圈,专等夏先生入座开书。夏先生表演欲望很强,能进入角色,他善于通过表情、语调塑造人物,听他声情并茂地讲故事是一种享受。与说书先生一样,引堂词、醒堂木、扇子、扣子运用的得心应手,只是不收钱。
   
    夏先生常说:“说书、唱戏教化人。”所以,夏先生说书很讲究,乱七八糟的书不说,《三国》、《说岳》、《聊斋》、《包公案》是他的拿手好戏。我小时候常听夏先生说书,只是年纪太小记不住,唯一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夏先生讲的一个故事:
   
    记得那是坡头马二哥院里的枣树正当开花时节,河坡弥漫着浓烈的枣花香,弦月使夜晚显得昏暗,湖水泛着鱼鳞般的月光。讲的故事恰好发生在河边,故是的梗概是:打渔人老许常在河边饮酒,结识了王六郎,相聚甚欢。有一天,六郎告诉老许,自己是溺死鬼,明天将有人渡河替死,他就会拖生,从此永别。相交久了老许也不觉得怎么害怕。第二天,老许躲在河边树后,想看个究竟,只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哭哭啼啼来到河边,把孩子放在河边,呼天号地哭得声嘶力竭,一狠心跳进河里。岸上的孩子吓得哭嚎起来,哭声撕裂了老许的心。他顾不上朋友的托生,刚要冲上去救人,只见妇人在水中沉下去又浮上来,数度后竟回到岸边,坐在岸边喘息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抱起孩子走了。晚上,六郎对老许说道:“从此不再言别了,已有一个女子相代,可怜她还抱一个孩子,为我一人残害二命,实不忍心。”老许深被感动:“这样的仁义之心,老天会知道,你定会有好报。”果然六郎得到了好报……
   
    夏先生虽然河边言鬼,但故事太感人了,幼小的我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铭刻在心。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段故事,源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可见美好的教育对一个人的心灵能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表面上看通州的茶馆是有钱有闲人涉足的地方,但众多的二传手们,又把这种艺术形式更大众化。每到晚上,街头巷尾,湖边树下,都能听到他们绘声绘色的声音,给劳苦大众带来了享受和对人生的思考。所以通州的茶馆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应该记上它一笔。
   
    一种文艺形式的兴旺或衰败都有它的历史必然,在生活节奏这么快的今天,不可能有人天天泡在茶馆里,悠闲地消遣了;但评书艺术仍为人们所喜爱,我想是有它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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