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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树(四)


作者:张慧娟   时间:2005-4-18   阅读1687次

    第二十一章
   
    树宫的夜晚。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上,月亮的清辉温柔地泻在树叶上,夜色中的树宫像童话中的宫殿。在住宅区,一棵棵别墅树的窗口都露出了一种绿色的光亮,那是照明草发出的光芒。
    别墅树的类别跟会议树有点像,树干内部都是空的,以供人在里面生活。但是在空间分隔以及房内摆设方面,别墅树比会议树更精致。别墅树一般都是两层,楼下是客厅、餐厅,楼上则有大小不一的卧室。各个房间内都有相应的生活设施,如卧室有床,餐厅有凳子等。这都是别墅树本身生长出来的。
    在住宅区的中心位置,一棵编号为6的别墅树里传来两个女孩嬉笑的声音,是婼蝶和樱畔。丁婼蝶正在樱畔的小屋里玩那身黑蜘蛛外套。
    因为刚刚冲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现在的丁婼蝶看起来像一片滚动露珠的碧绿荷叶,清爽怡人。也因为连日来奔波的目标终于达到,现在的她终于可以暂时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轻松一会儿了,这让她的举止中又添一份孩子的可爱和调皮。
    “哇,我是黑蜘蛛——”丁婼蝶穿上黑蜘蛛外套后,调皮地挥动长腿在屋里走动着,还把嗓子弄得哑哑得,像一只黑蜘蛛精灵。
    “嘻嘻——你的动作应该更大些才像啊!”樱畔一边指点着丁婼蝶的动作,一边解释说,“这外套,可是我爸爸捕了1000只蜘蛛、费了2个月时间做出来的,平时,我偷偷地穿它出门,可威风啦!”
    突然,门开了, 樱唇走了进来,看来会议才刚刚结束,她的脸上挂着疲卷。两个姑娘马上停止了嬉闹。
    “妈妈——”樱畔吐了吐舌头,心想她这已是第5次把爸爸的蜘蛛外套偷出来玩了,前四次妈妈都大发雷霆了,这一次估计也跑不了了。
    “阿姨——”自己顽皮的一面,被樱唇看到,丁婼蝶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赶紧把外套从身上扒了下来。
    可樱唇看来并根本没有要责备樱畔的意思,她走到床边坐好,让两个姑娘站在她的边上。
    她看了这两上垂首站立在她身边的两个姑娘一会二,然后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宣布说:“樱畔,会议讨论的结果是让你跟丁婼蝶一起去找王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王子带到树宫来。”
    樱畔和丁婼蝶对视了一眼,丁婼蝶不得不佩服樱畔的预料准确。
    过了一会儿,樱唇又说道:“近一段时间,树宫里的人心不稳,很多有野心的家伙都在暗地里使劲,想趁着混乱时夺取王位,将来一段时间里,树宫肯定会有一些变数,我们八大护法一人都管着一摊事,谁也走不开,只能派你去。”
    樱畔点点头:“妈妈,你放心,我和婼蝶一定会把王子带回来。”
    樱唇把两个姑娘的手握在一起,用力晃了晃,好像要把三个人的力量都融在一起,然后她命令道:“明早就出发!”
   
    第二十二章
   
    文山市。
    自从乌鸦从琯大林的书房出现,并抛下那样一段话走后,琯大林便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他每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当天的报纸,如果从上面没有灾难性的报道,他的心才会放下一点点,可是随即他又开始怀疑,乌鸦迟迟没有动手,是不是在策划更大的阴谋。
    这天早上,他照例翻看了所有的报纸后,正准备去植物园上班,琯翙叫住了他:“爸爸,你下班后能去接一下琯蕊儿吗?今天下午医生要来为妈妈做检查,我抽不出时间。”
    琯大林应了一声,去上班了。
    倪若玫在住院的第二天就出院了,因为她实在闻不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医生只好定时上门来为她看病。这些天,一直是琯翙在家照顾她。
    琯翙现在住在倪若玫隔壁的客房里,他那间有秘密通道的房间已被警察完全封锁了,之前进行的调查显示,这个所谓的布拉克宫原来是一个隐蔽性非常强的千年古墓。警察从中并没有找出有价值的东西,只能封闭了事,听说倒是有考古学家对此产生了兴趣,想进入洞中考古。
    琯翙现在又是一个平凡的男孩了,因为他发现他已失去听懂树语的能力,他那像树根一样的脚趾头已经萎缩得像一个放了一个月的生姜,皱巴巴的。也许这是件好事,他想,至少我能像上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身为树宫王子的他,命运中已注定了他不能平凡,冥冥中已有很多悲欢藏在他的生活中,等候着他的光临。
   
    五岁的琯蕊儿在文山市第一幼儿园读中班,幼儿园在花园路1号,离琯大林家并不远,走路只要1分钟就到了。
    连日来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先是爸爸住院,后是哥哥失踪,现在妈妈又躺在床上,小小的琯蕊儿也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下课时,她也不乐意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游戏了,只爱一个人撑着下巴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看天上飞过的小鸟和更高处的白云。
    到放学的时间了,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可是琯蕊儿却没人接,她坐在院子的一棵大榕树下,盯着幼儿园的大门,盼着哥哥的身影出现。自从妈妈受伤以后,现在天天都是哥哥接送她上下学。
    因为是阴天,所以虽然还不到六点,天色却已经很暗了,幼儿园的李阿姨在屋里喊琯蕊儿:“蕊儿,进屋里来等吗,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琯蕊儿没有回答,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很快地从大门外闪了进来,琯蕊儿瞪大了眼睛,胖胖的小手捂住了自己想发出声音的嘴巴,飞快地躲到了榕树粗壮的树干后。
    这个人正在朝她走过,不,应该说他是朝这棵树走来。他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琯蕊儿只能看见他有一个尖尖地下巴。
    在离树还有50米时,这人不动了。突然,他甩掉脚上的鞋子,露出一双脚趾甲像树根一样的脚,嘴巴叽哩咕噜地动了起来。
    琯蕊儿顿时感觉身边的树干在摇晃,好像是一头猛兽在用力撞击着这棵树。琯蕊儿惶恐地抬头,只见所有的树枝都在疯狂地颤动,树叶像受了12级台风一样刷刷地四处飞扬。
    琯蕊儿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正好砸中她的脑袋,鲜血涌了出来,琯蕊儿的眼眸中映出一片红色蜡笔的颜色,这是世界留给她的最后一抹颜色,她想起了刚刚美术课上,她还没有画完的那幅太阳……
    琯蕊儿小小地身体倒下了,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衣裙,纷飞如雪的榕树叶子为她铺了一张柔软地床。
    雨终于下了起来……
    院门口,从老远奔进来的琯大林正好目睹了这一切:“蕊儿——”他嘶心裂肺地喊道。
    因为速生树芯片的研制已进入总结阶段,所以今天琯大林一到实验室,就一头扎了进去,压根就把接琯蕊儿的事抛到脑后了。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已是六点钟。他打开手机,工作时关手机是他一贯的作风。手机疯狂地响起来,是琯翙急促的声音:“爸爸,你去接妹妹了吗?她五点就放学了!”
    “我——我马上就去——”琯大林支吾着,赶紧直奔幼儿园。可是一进幼儿园的门,他就看到了琯蕊儿被砸的一幕。
    紧接着,他就看见一个黑影冷笑着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只是一眼,他就已经判断这人就是乌鸦。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去追乌鸦,他一边叫喊着琯蕊儿的名字,一边蹿过去把她抱到怀里。
    雨水打湿了琯蕊儿的头发和衣衫,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可她却再也听不见琯大林的喊声……
   
    琯蕊儿的死对林家无疑有着致命的打击,林家笼罩在一片阴云下,所有的人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倪若玫的伤本已有好转,可得知噩耗后,伤痛欲绝,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现在瘦的就剩下皮包骨了,每日里只是拿着琯蕊儿的照片以泪洗面。
    琯大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他明白琯蕊儿是被乌鸦所害,而自己恰恰是乌鸦的帮凶。他自责得想一头撞死在墙上,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为自己所害,先是为了达到自己事业上的野心而出卖琯翙,后是琯蕊儿沦为乌鸦得到能力后的牺牲品。可是至今,乌鸦并没有兑现他对他的承诺。
    他那成天跟植物打交道的脑袋里,突然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仇恨,并且愈烧愈旺,让他一刻也坐不住了。“我现在就要去找找他,为琯蕊儿报仇!”琯大林在屋里转着圈走,拿惯了实验工具的手第一次有了想拿刀的冲动。
    正当琯大林被巨大的仇狠力量炙烤的同时,琯翙正坐在嫣泉边傻傻发愣,已经第三天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接受妹妹离开自己的事实。
    他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背,想感觉一点点痛,让自己醒过来,可是当血淌出来时,他并没有感觉到痛,他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地流入嫣泉,好像那些伤痛也随着鲜血一起流淌,心里竟有一丝丝地解脱。
    琯翙抬头,头顶上是一片广阔的天,太阳像一只正在滴血的眼睛,白云像丧礼上的写满悲伤的白绫,一段接一段,弥漫着无边的伤痛。没有银杏树的倒影,嫣河的水孤独的缓缓流动,静静地,像一位失去歌喉的歌手。
    “有人要利用你的力量——”突然,琯翙的耳边回响起丁婼蝶曾对他说过的话。
    “是的,自从布拉克宫回来后,我就失去控制树的能力了。难道这一切和琯蕊儿的意外死亡有某种联系?也许那棵榕树的突然倒下和我失去的能力有关。”琯翙在心里分析着这件事情。
    这三天来,他的思维一直被伤痛所麻木,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力气来捕获脑海里关于这件事的一些别的信息。现在,当他愿意直面妹妹的死因时,他发现事情远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琯翙想,如果是乌鸦夺去了他的能力,那么妹妹的死也许才是他恶作剧的一个开头,接下来,他肯定会制造更多的事端。制止这一切的办法,就是要找到乌鸦。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到乌鸦呢?上次,当他和米美奂从布拉克宫里被救出后,文山市公安局就开始对乌鸦进行通辑,可是到现在也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要是婼蝶在我身边就好了!”琯翙轻轻地感慨,心头对丁婼蝶的牵挂搅得他五脏六肺都在疼。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挂念着要去找丁婼蝶,可是一直脱不开身。他和丁婼蝶失去联系已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她在树宫一切是否顺利?有没有找到樱畔?
   
    第二十三章
   
    大棚山顶上,琯大林伫立如树,他那平时有些弯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如同一杆随时准备出击的剑。
    他已经在山顶呆了3个钟头了,虽然乌鸦并没有出现,但是他坚信在这里一定能等到乌鸦,因为以前,他每次都是在这里和乌鸦见面。
    夕阳开始西下,一片桔黄的光晕耀在琯大林的头顶上,他的腿有些累了,甚至没有和他商量就颤抖了几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跌坐地上的时候,乌鸦出现了。
    琯大林立刻像离弦的剑一样冲了上去,乌鸦轻轻松松一闪身,躲过了琯大林,冷冷一笑:“怎么了?”
    “你为什么杀死我的女儿?”琯大林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向乌鸦扑去,“我跟你拼了——”
    乌鸦嘿嘿一笑,退后三尺:“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女儿,我只是想试试我的能力。”
    “试试能力,说得好轻巧!你骗了我——还害死我女儿!”琯大林的情绪在见到乌鸦后彻底失控,他挥舞着刀,眼中燃着仇恨的火焰,整个脸庞也涨得通红。
    “琯大林,我不想杀你,快收起你的刀,不然——”乌鸦一边躲避着琯大林砍过来的刀,一边大声吼着。可是琯大林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刀飞快地舞动着,在夕阳中划过道道白光。
    “嗖——”乌鸦一甩手,只见一道寒光闪向琯大林,琯大林手腕一麻,刀脱手而出,他整个人晃了几晃才站稳。
    “你为什么不杀我,我难道还有利用价值吗?”琯大林尖声喊道。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乌鸦冲了过去。
    又一道白光向琯大林飞过来,琯大林感觉自己胸口一凉,紧接着一股热浪涌了出来,他低头,看见胸口已是一片血迹斑斑。
    “哼——给你一点小教训,下次不要找死!”乌鸦冷冷地说道,转身欲走。
    “乌鸦,你给我站住——”突然,从树林后面蹦出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杆猎枪,瞄准了乌鸦。这人一头卷发,一双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正是乔桀桀。
    乌鸦回头,嘴巴快速地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所有的树开始摇摆起来,树叶纷飞。
    “砰——”乔桀桀扣响了板机。
    紧接着,他的视野就被漫天的树叶弥漫了。
    夜裹着一袭黑衣,来临了。
   
    乔桀桀把琯大林背回家时,已是1个小时后。
    琯大林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急促地呼吸着。他以死威胁,拒绝去医院,乔桀桀只好亲自动手,帮他把胸口的暗器取出来,并给他止血。琯翙在一边做助手。
    他一会儿神智清楚,一会儿眼神迷乱,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老了20岁。倪若玫在一边暗自垂泪。
    到后半夜时,他突然睁开了眼,脸上的阴暗一扫而光,眼眸中甚至还有了几道星光。
    “我想说几件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响亮,好像他从来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琯翙、倪若玫还有乔桀桀赶紧凑了过来。
    “第一件事是——翙儿并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你是一个冬天的夜晚,我从院子外头捡进来的——”
    “爸爸,你——”
    琯翙震惊得差点没坐到地上去。他望了望妈妈,倪若玫红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证实了琯大林的说话。
    琯大林艰难地抬起手,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让他把话说完。
    “第二件事是乌鸦害死了蕊儿,他从翙儿这里得到能力。现在他开始运用这些能力,他肯定会干更多的坏事,你们要尽早制止他。”
    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地听,琯大林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以示这件事的重要性,倪若玫泪流满面地握紧了他的手。
    “还有最后一件事,就是我和司马天炫合作的研究项目速生树芯片已经完成,所有的成果都在我实验室书柜里,倒数第三排第三格,一个灰色的纸袋里,帮我转交给司马天炫,让他向全世界发布。”
    说完最后一个字,琯大林的手轻轻地松开了倪若玫的手,接着他头一歪,离开了人世。
    屋里响起倪若玫压抑已久的号陶大哭。
    乔桀桀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其实他知道也许死对于琯大林而言,是一种解脱。
    他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黑漆漆,天上没有星星。他想,并非所有的人在死前都会有勇气把自己干过的错事说出来,壁如琯大林,他在死前绝口不提他成为乌鸦帮凶后所干的那些事。
    乔桀桀知道琯大林和乌鸦的关系,是那次他把琯翙从布拉克宫里救出来的时候。
    那天,乔桀桀曾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乌鸦,可是没有找到,当时,他就猜测乌鸦绝对没有走远,说不定就藏在琯翙的家里,只是因为要赶着送琯翙和倪若玫去医院,他没有仔细查看。后来,当安顿好他们住院后,他又悄悄地回到了琯翙家,碰巧撞上了琯大林和乌鸦的会面,在偷听了他们的对话后,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在得知琯蕊儿被树砸死后,他曾偷偷观察过琯大林的反映,从他的愤怒可以看出,他已对乌鸦充满仇恨。今天下午,他来到林家时,听倪若玫说琯大林去了大棚山,他一想,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赶紧也跑了过来。他到的时候,正碰上乌鸦用暗器伤了琯大林,他本想用猎枪对付乌鸦,可是该死的树叶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有一件事,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乌鸦仅仅只是指挥树叶,而没有让树木与他们为敌,那么他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第二天,找了个倪若玫不在的场合,乔桀桀把这些事都告诉了琯翙,他想琯翙应该知道这一切。
    琯翙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乔桀桀的叙述,表情冷得像一块千年寒冰。经历了这么多事的琯翙,已变得成熟和冷静起来。笑容已很少光顾他英俊的脸庞。更多时候,他已习惯内心波澜起伏,表情却自是一派风淡云清。
    “你为什么不说话?”乔桀桀有些着急,琯翙的一言不发让他捉摸不透,他真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琯翙,精神会出问题。
    过了许多,琯翙才吐出一句话。“谢谢你,乔桀桀,爸爸死了,无论他做错过什么,都已经是句号。我不会怪他。”
   
    第二十四章
   
    琯大林的丧礼上,宾客如云。
    一身黑衣的琯翙站在门口,每一个进门的人都会让他节哀顺便。
    司马天炫来了,安婧来了,米美奂也来了……
    米美奂戴着墨镜,拄着盲棍出现时,琯翙才知道她的眼瞎了。
    “怎么回事?”琯翙问。
    “从布拉克宫出来一星期后就这样了。没事,现在也习惯了。”米美奂淡淡地答道,脸上竟挂起一丝笑容。
    琯翙点点头,他明白能从布拉克宫出来,即使眼睛瞎了,米美奂也是心满意足的。布拉克宫的黑和盲人世界的黑是两个概念。后者至少不会让人崩溃,而前者,那是一种绝望。
    丧礼刚开始进行,突然米美奂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乌鸦来了,我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快——快来人啊!”米美奂扔了盲杖,双手捂头,惶恐地抱着脑袋,神情就像见到鬼一样。
    “怎么回事——”站在她身后的安婧抱住了她,可米美奂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栗着。
    “她可能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回去吧!”乔桀桀快步走过来,帮着安婧把米美奂抱出了丧礼现场。
    琯翙皱起眉,他四处扫射的眼神落在了司马天炫的身上,刚刚就是他站在米美奂的右边。
    司马天炫穿着黑色的西装、灰色的裤子,一副金丝眼镜衬得他脸上的皮肤异常白暂。他现在正在用纸巾捂着鼻子,头低着,看样子,他很悲伤。他也许注意到了琯翙在看他,抬起头,冲琯翙点了点头。
   
    琯大林的丧礼结束,宾客散尽。
    司马天炫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后,来到琯翙的身边,他拍拍琯翙的肩膀,低沉的声音里好像压抑着巨大的悲痛。
    “从你发给我的邮件,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现在和你一样伤心,孩子,要坚强啊!”
    这段时间以来,琯翙一直把身边发生的事情以邮件的形式写给司马天炫。虽然司马天炫并没有回复他,可是他却一如既往。在他的心中,司马天炫如同那棵英雄树一样,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此刻,他有一种冲动,想扑到司马天炫怀里好好地哭一场,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看着司马天炫,吸了吸鼻子,压制了想哭的冲动,尽量用一种轻快地语调说:“我没事的——谢谢你!司马叔叔。”
    “噢——我想问一什事,你父亲临终前有没有提到关于速生树芯片研究的进展问题?”司马天炫话峰一转,突然问道。
    “有的。爸爸说研究已经完成了,他嘱我把成果交给你,由您向全世界发布。”琯翙答道。
    “太好了——这个发现将震惊植物界!”司马天炫激动地连声调都有些异常,“我和你爸爸一起合作做这个实验,没想到我走后,你爸爸研究成功了。”
    “它对树木的成长真的有好处吗?”琯翙不解地问道,其实这个问题悬在他心中好久了。
    “当然,用这种技术可以为市场提供足够的木材,并保护其它的树木不被破坏。比如这种技术用到种植速生林上,那么树木成材的时间将大大缩小,市场上的木制品价格也会变得便宜起来。”司马天炫详细解答道。接着,他便要求琯翙尽快把琯大林的研究成果给他。
    “成果在爸爸的实验室里!”
    “那我们现在去取!”司马天炫迫不及待地说道。
    20分钟后,两个来到实验室,琯翙直奔实验柜,他拉开倒数第三行第三格的抽屉,可里面空空如也。琯翙大吃一惊:“不对——爸爸明明说的就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没有?”
    司马天炫闻声也凑过脑袋,抽屉空荡荡地连只蟑螂也没有。他的眉头纠结起来,大声问琯翙:“你确信你没有听错吗?”
    “我肯定,如果不是爸爸记错的话,就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取走了它们。”
    琯翙关上抽屉,平静地说出自己的判断,经历了这么多变故的琯翙,已习惯理智和冷静地面对任何问题。
    司马天炫此时正在检查实验室的其它地方,过了一会儿,他一无所获地站在琯翙面前,气喘呼呼地说:“其它地方找不到任何关于速生树芯片的东西,我想一定是有人取走了它们,可是那个人是谁?”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两个人无奈地走出了实验室。
   
    第二十五章
   
    文山市传媒中心。
    安婧审完最后一篇新闻稿,窗外已是夜色阑珊,她走出办公室,来到阳台,准备舒展了一下身体。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天空像一块天蓝色的丝绒,上面嵌着金色的、看起来宛如盈盈欲滴的星星。安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传来阵阵混杂着树香、花香、泥士香的湿润味道,安婧深深陶醉了,真想找张床躺下睡会儿。
    三分钟后,她重新张开眼睛,突然,她发现在北斗七星的旁边,多出了一颗星星,与其说是星星,倒不如说是亮点更准确,因为安婧很快发现这颗“星星”在飞快地移动,并且好像在朝她这方向靠近,流星?不明飞行物?安婧有点兴奋,她赶紧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拿出了一架高倍望远镜。
    这个望远镜是安婧经常携带的,她从小就对天文感兴趣,闲来无事,端着望远镜看天空是她的业余生活第一大爱好。今晚,这个闪光点引起了安婧极大的兴趣。透过望远镜,安婧发现这是一个通体发出银白色光芒的飞行物,呈圆椎状,它飞行的速度很快,比离弦的箭还要快100倍,天空中好像只是闪过一道白光,它就已经飞到了文山市的上空。还没等安婧看得更清楚,它就消失在大棚山那片茂盛的树林里。
    失去了飞行物的行踪,安婧有点怅然若失,她站在阳台上,用望远镜朝着大棚山的方位细细搜索了一翻,在夜色中,大棚山一片黑压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出现。这个飞行物从哪来?飞到文山市来干什么?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安婧拎着望远镜回到了办公室。
    坐在电脑前,她打开网页,连接至全球新闻工作者的业内网站《全球新闻网》,这个网上的资源非常丰富。她想,也许能在这个网上找到一些相关的资料。点击、输入搜索:圆椎体飞行物、银白色……
    搜索结果:2004年5月1日《星球快报》报道美国一天文爱好者发现一呈椎状的飞行物……是半年前的新闻,安婧眼前一亮,她激动地点开详细内容:
    椎形飞行物在空中快速地飞行着,肉眼观之,就像一颗流星,用望远镜才能一睹其真容。
    再搜索!安婧飞快地点击着键盘,她想找出这个飞行物的来历。天啊!太好了!网上真的有这种飞行物的相关研究,看来这种飞行物来地球上已经有很多次了:
    据天文台科学家研究表明,这种飞行物在23年前,就开始光顾地球,据了解,他们来自与地球临近的哈彗星球,这个星球的现代化水平要比地球高二到三倍。但是这个星球现在正并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他们的植物种类正在日益减少,并且最可怕的是,在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植物就像一个个发育不良的孩子,最高的树高也只有60厘米。
    据专家预计,哈彗星球的飞行物来到地球,可能和他们面临的植物发育不良症有某种关系,因为在所有的星球中,只有地球上的植物生长的最为茂盛。他们也许想在这里获取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
    原来这样!安婧恍然大悟。压抑着发现秘密的激动心情,她燃起一支烟,夹在手中,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安婧现在还不能确定,飞行物来到文山市,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一个状况,但是她隐隐中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可能跟琯翙有关系。
    “主任,想什么呢?烟都快烧到手了——”突然办公室的门开了,乔桀桀走进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夹克的领子高高地竖起,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位游走在夜色中的黑衣侠客。
    “是你——”安婧闻言,赶紧把手中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然后抬头冲乔桀桀笑了笑,“谢谢你,要不我这手指就变烤肠了。”
    “我刚从琯翙家过来,那边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乔桀桀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叉地握在一起,表情很认真地说。
    “巧了,我也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要跟你念叨一下。”安婧从自己的办公椅上走下来,坐在乔桀桀的身边,“不过,你先说吧!”
    乔桀桀点点头,侧过身子,眼睛望着安婧:“琯大林关于速生树芯片的实验成果不见了!”
    “是吗——什么时候发现的?”安婧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道。
    “今天丧礼结束后,琯翙带司马天炫去取研究成果时发现的。”
    “这也许和哈彗星球的光临有关系!”安婧自言自语道。
    “哈彗星球?什么意思?”乔桀桀问道。
    于是安婧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篇,乔桀桀听后,愣了30秒,拉起安婧就要往外冲:“我们赶紧去琯翙家,外星人肯定就是冲着速生树芯片来的,我现在怀疑那个拿走芯片的人会在今晚跟外星人交易。”
    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赶到琯翙家时,琯翙正在院门口跟司马天炫告别,因为司马天炫刚刚接到一个国际长途,说有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要参加。
    见到乔桀桀和安婧突然出现,琯翙很惊讶,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见乔桀桀对司马天炫说了声抱歉,就把琯翙拖到了一边,他小声地问琯翙:“你妈妈呢?在家吗?”
    “怎么了?你——”琯翙本想闹清楚是什么事再回答,可一看乔桀桀的眼神,心里一紧,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于是他赶紧答道,“妈妈她太虚弱了,爸爸去了以后,她一直在卧床体息,今天上午的丧礼,我都没让她参加。现在,我想她应该在睡觉吧,妈妈说谁也不许打搅她——”
    “快——带我们去见你妈妈,我们有要紧事——”乔桀桀急迫地说道,安婧在旁边也以同样焦急的眼神看着琯翙。
    琯翙不解,可还是照办,他跟司马天炫告别了一下,目送他进入汽车后,就带着乔桀桀和安婧去倪若玫的卧室。
    倪若玫的房门紧锁着,琯翙足足敲了五分钟,里面都没有反印。
    乔桀桀等不及了,示意他俩退后,抬脚就要踢门,琯翙不乐意了,上前阻拦,可安婧一把将他攥住了,用眼神示意他安静。
    就在他和安婧僵持的几妙钟,门已经被乔桀桀踢开了。
    屋内,床上被子散开着,可是倪若玫却不在。
    琯翙摸了摸被子的温度,凉凉地,看来妈妈离开这屋子已经很长时间了。
    “走——我们赶紧去大棚山,也许还来得及!”乔桀桀飞快地跑了出去,琯翙和安婧紧跟其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妈妈去了哪里?”琯翙一边跑,一边大声地问。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快跑到安婧的汽车旁。
    “快!快!上车后我再详细解释给你听!”安婧一边开车门一边说。
   
    去往大棚山的路上,乔桀桀把汽车开得飞快,琯翙只听见风在窗外呼笑啸而过。
    上坡下坡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安婧紧紧抓住了扶手,可身子还是随着汽车的颠簸而起伏,但她丝毫不敢耽误,抓紧时间开始解答琯翙的疑问。
    “什么?怀疑我妈妈拿走了芯片!这怎么可能!”还没听完安婧的叙述,琯翙已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他激动地叫了起来。
    “你别激动——我们也希望不是这样,但是乔桀桀说你父亲去世时,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房间,现在研究成果丢了,而你妈妈又恰恰不在——”
    安婧大声叫喊着,只有这样,她的声音才不会被窗外的风声盖住。
    “不管怎样?我相信我妈妈——”琯翙固执地说道,扭过头去,打开车窗,任风灌满他的嘴巴、鼻子、耳朵,他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像涨潮的波浪一样起伏。而他的心已如同碎成了千片万片,现在这世上,他只剩下妈妈一个亲人了,是妈妈的存在,让他不是孤儿,为了妈妈的清白和平安,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不要再争了——到了目的地,事情的真相就会大白。”乔桀桀一边开着车,一边甩过一句话。
    车好像比刚刚开得更快了,可是琯翙突然没有了丝毫的害怕,他甚至希望车开得更快些,他迫切地想知道是谁拿了芯片。
   
    第二十六章
   
    车在大棚山脚下停下来,他们一行三人从车上一下来,就被一团明晃晃的光耀得眼睛好像都睁不开了,以致于不得不用手遮在眼睛上以抵挡光线。
    等眼睛适应了这种光线后,他们看到在山腰处,正停放着那呈锥形的飞行物。现在这个家伙正在不停地转动它顶部一个类似于桨的东西,光线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快!它好像是要启动了!”乔桀桀见此情景,大声叫道。三人疾步往山上奔去。
    琯翙跑在最前面,荆棘刺伤了他的脚,树枝刮破了他的脸,血渗出来了,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痛疼,只是努力地向前奔着,有好几次,他都快摔倒了,可是他很快又重新跑了起来。
    离飞行物越来越近了,他清楚地看见飞行物垂下一个长长的绳梯,有一个身影正在往绳梯上爬,没错,那是妈妈的身影!
    琯翙大声地叫了起来,如同他21年来每次回家,推开家门第一件事就是唤妈妈一样:“妈——妈——”
    他的声音清亮而悲愤,如同一把尖刀,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夜的肌肤,没有任何前兆,夜的血缓缓地滴了出来,一滴、两滴……风把血液的味道紧紧抱住,然后带着它在山林间迷漫,所有的树木都静静地,任这种血液中渗出的悲愤把自己裹紧,再裹紧,直到它们感觉自己再不能呼吸……
    此时此刻,倪若玫正在迈向飞行物的台阶,当琯翙的喊声随风而至时,她感觉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宝剑刺入她体内,内心里最柔软的情感倾刻化成一片汪洋,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维和动作,她的眼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其实倪若玫本就是哈彗星球的人,23年前,她是哈彗星球植物学院最优秀的大学生。哈彗星球上的植物发育不良,品种一天天减少,但是却没人知道为什么。后来学院决定派人来地球取经,因为在所有的星球中,只有地球上的植物生长的最好,并且品种最多,倪若玫主动请樱,来到了地球上。那一次,也是哈彗星球的飞碟第一次来地球。
    后来,她认识了琯大林,共同的兴趣让他们走到一块,结婚后,他们收养了别人丢在他们家门口的琯翙,后来又生下了琯蕊儿,地球上的生活虽然没有哈彗星球的生活现代化,便是却富有生机和情趣,倪若玫一留就是23年。
    这23年里,她也经常把自己对植物的一些研究成果发回到哈彗星球,可是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不是琯蕊儿和琯大林的相继离开,也许倪若玫会一直在地球上生活,一直到老到死,可是他们的死让倪若玫失去了在地球上生活的勇气。于是她便拿了琯大林的研究成果,准备重新回到哈彗星球。
    “快点,有人来了——”锥形飞行物里探出一个脑袋,大声叫道。这是一个身着一套银色闪光衣服的中年男人,额头宽得像大半张饼糊在脑门上,五官的比例和寿星老人倒有几分像,他头上光滑锃亮,一根头发也没有。
    “我——”倪若玫迟疑着,透过眼泪串成的帘子,她模糊地看到,琯翙好像已经朝她跑过来了。
    她想喊琯翙,就像小时候,每次去幼儿园接琯翙时,张开双手迎接儿子。可是绳梯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那个穿银色衣服的男人正在用力地向上提绳梯,等到倪若玫升到一定高度时,他探出身子,伸出手,想把倪若玫拉进飞行器里。
    飞行器的浆转得更快了,像一道旋转的白光,刮得大棚山上的树叶蝴蝶一样漫天飞舞。
    天空如同一位动作敏捷的魔法师,顷刻间变走了它那件蓝色的金丝绒外套,随随便便地披上了一件灰色的破衣衫,星星如同衣服上还没来得及补的漏洞。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突然变得灰暗起来。飞行器要起飞了——
    此时,琯翙已经跑到了飞行器近前,飞行器那像八爪鱼一样的支架已经离开了地面,在他头顶一点点收拢。妈妈被那个银衣男人抓着手,已经快进到飞行舱内了,软梯的尾巴一晃一晃地悬在空中。
    琯翙想也没想,他一跃而起,抓住了软梯,身子也随着飞行器在急速地升高。
    “儿子,快放手——快回到地面去!”倪若玫尖叫道,她发了狂一样从那个银衣男子手中抢过绳梯,并把它撒了下来,绳梯一下长出一大截,琯翙感到自己的脚好像要沾到地面。
    那个银衣男子看来对倪若玫很恼火,他皱着眉摇了摇头,拉开衣服的拉链,从里面抽出一把小巧的枪,对准琯翙就想开火——
    “不要——”随着倪若玫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叫,琯翙看见倪若玫拼命扑向那男人,两个在舱口撕打在一起,几秒钟后,倪若玫的身子一斜,如一只断线的纸鸢从空中飘了下来。
    “妈——妈——”琯翙松开了紧攥绳梯的双手,跌倒地上的他,快速地爬起,弯着腰张开双手在地面快速转移方位,他想接住妈妈。周围的乔桀桀和安婧也在一边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妈妈的身子在风中快速地下坠,他的心里也在一点点下坠。“咚——”倪若玫掉下来了,琯翙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琯翙喜出望外,紧紧抱紧了妈妈,乔桀桀和安婧也围了过来。
    飞行器上那个男人探出脑袋,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挥手,飞行器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嗖”的飞走了。
    亮光在一瞬间撒离了大棚山,大棚山又恢复了它的黑暗阴森。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一个梦。
    乔桀桀燃起了打火机。琯翙心疼地看着妈妈,倪若玫的状况很差,脸上头上血迹斑斑,看来她在飞行器中与那个男人博斗时,受到了致命的打击。现在她看起来已奄奄一息。
    突然,倪若玫的嘴角开始抖动,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费劲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儿子,能——答应我——两件事吗?”倪若玫的声音细若游丝且断断续续。
    “能能能——”琯翙拼命地点头,眼泪盈满了眼眶,“妈妈,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一百件,我也会答应啊!
    “第一件,帮助哈彗星球的植物正常生长——你不要怪他们,刚刚是妈妈一心求死的,不怪他们——”倪若玫的气息越来越弱,好像轻轻吹一口气就能把她的气给吹断。
    琯翙除了拼命地点头,根本想不出应该说什么。也许此刻妈妈不需要任何语言的安慰,只有点头,只有答应,让妈妈尽可能把她的心愿说出来才是最好的抚慰方法。
    “第二件事,把我的骨灰带回哈彗星球。还有,你爸爸的科研成果,在这里——记住,要帮他们——”说着,倪若玫双手颤颤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档案袋,紧紧地攥在手中,接着头一歪,平静地去了。
    琯翙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他像狼一样呜咽着,紧紧抱住妈妈,心一点点地被悲伤淘空。
    他想起了小时候,每次他生病时,妈妈就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地哼着歌,逗他开心,直到他入睡……
    在他生命的21年里,妈妈一直是他最亲密的人,可是这样的时光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妈妈没有跟他商量一下,就丢下他睡着了,而且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一幕幕的往事如同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清晰再现:妈妈在院子的树下微笑、妈妈在为他挟菜、妈妈站在他身后看他写作业、妈妈不让她打游戏机、妈妈叫他快去洗澡、妈妈带他和妹妹去坐过山车……
    “妈——妈,你——回——来——啊!我——想——你——”琯翙双膝跪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远处吼叫,远方回应他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月亮好像听见了琯翙的喊声,从一片乌云里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大棚山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当悲伤已经完全麻木了琯翙的感觉,琯翙的泪干了,嗓子也哑了,他木然地站了起来,抱起倪若玫,冲着下山的方向走了过去。乔桀桀和安婧紧随其后。
    装有速生树研究成果的档案袋一直被倪若玫紧紧地攥在手里,琯翙不忍心从她手中拿开,就任她拿着。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一处树木密集的地方时,突然从树林里蹿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身影行动非常之快,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来到了琯翙的面前,看来他想从倪若玫手拿走那个档案袋。
    这个黑影一出现,琯翙一激凌,立刻从麻木状态中跳了出来,他单手抱住倪若玫,腾出一只手来,想制止黑衣人。
    可是已经晚了,黑衣人已经把档案袋拿到手中了。
    等到乔桀桀和安婧反映过来,那个黑影已经消失在树林里了。
    “乌鸦——”琯翙和乔桀桀异口同声说道。
    “可他为什么要抢走这个琯大林的研究成果呢?”安婧在一边不解地问道。
    琯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安婧的提问,他冷俊的脸庞正沉侵在深深地痛苦中,他机械地朝前走着,只是时不时停下来抖动他的手臂,以便于将手中的倪若玫抱得更紧。
    乔桀桀摇了摇头,朝安婧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安婧会意地点了点头,二个人静静地跟在琯翙身后。
   
    第二十七章
   
    三人回到家已是凌晨时分,琯翙将倪若玫放在床上,细心地帮她盖好被子后,就静静地坐在一边,再也不肯动。
    “去睡会儿,好吗!”安婧俯在琯翙的耳边,轻声建议。
    琯翙摇了摇头,眼睛望着窗外,眼神像是一个深不见低的大洞,里面空荡荡地往处冒冷气,其中还渗杂着一种叫孤独的感觉。
    琯翙的眼神让安婧的心痛起来,她知道人若是太伤心了,眼睛里便什么也看不见,里面盛得满满的全是自己的破成碎片的心,而琯翙,他的心怕是已碾成粉末了。
    “放心,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相信琯翙,他一定能挺过来的!”乔桀桀轻轻拍了拍安婧的肩,对她说道。
    “但愿如此!”安婧小声地回应着乔桀桀,目光却还是一直望着琯翙,她和琯翙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可是她的心却时常被这个小伙子给牵动着,她分不清对琯翙的感情,像是姐姐对弟弟,又好像不完全是。
    也许所有的中年女人都一样,在自己的心中,除了给自己的老公一个最重要地位,还预留了一个席位给一个又像弟弟又像情人一样的年轻人,不对,不是情人,那是一种纯洁的感情,只不过里面渗入一点别人不易觉察的非友情。这种感情和女性天生的母性有关,在外人眼里,这绝对是一种姐弟之谊。但是只有女人自己心里明白,那里面隐着自己对年轻的一种向往和曾经有过的激情的一种回忆。
    当然,拥有这种情感的女人都是一些感情细腻的人,想想如果不细腻,谁又有时间把情感品得这么细,分得这么清。
    安婧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琯翙的感觉,当这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站在他面前,轻轻拂动一缕遮在眼前的长发,露出一个风淡云清的微笑时,她就像一下子回到了大学院校里的那片浪漫的白桦林中。
    安婧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是的,是喜欢,像喜欢年轻时的自己一样喜欢,而不是爱……
    “我送你回去体息一会吧!这里有我盯着,你放心!”乔桀桀的话打断了安婧飘飞的思绪,她慌乱地收回了自己一直环绕在琯翙身上的的目光,故作镇静地笑了笑:“好吧!那我先回去吧!”
    送完安婧回来,乔桀桀继续坐在琯翙的身边,静静地守着如打座一样一动不动地琯翙……窗外,天色渐亮,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琯翙在家吗?有你的挂号信!”
    邮递员的声音像只小鸟一样欢快,在院子里响亮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乔桀桀看了一眼琯翙,他并没有半点要起身去取信的意思,乔桀桀只好起身去取。
    签了字后,乔桀桀把信拿到手中一看,落款竟是倪若玫。
    他挥舞着信,朝屋里大声叫道:“琯翙,你妈妈给你的信,快来看啊!”
    他话音刚落,琯翙已飞快地跑了出来,一把夺过信。动作之快,把乔桀桀都看呆了,还以为是电脑剪辑出的快动作呢!
    琯翙展开信,果然是妈妈的笔迹。日期是昨天,也就是爸爸丧礼的那一天。
   
    儿子:
    你看到信的时候,也许已经看不到妈妈了,因为妈妈要回她的家乡哈彗星球了。
    儿子,如果妈妈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给你写信,第一次是在你6岁上一
    年级的时候,你害怕一个大个子同学抢你的铅笔,不敢去上学,妈妈给你写了一封只
    有半页纸的信,鼓励你勇敢;第二次是在你18岁时,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妈妈给你
    写了6页纸的信,鼓励你面对困难,永远要自信,这是第三封信,也许是最后一次。
    儿子,妈妈在23年前从哈彗星球来到地球,目的是把地球上植物生长茂盛的奥秘
    带回哈彗星球,帮助哈彗星球上那些发育不良的植物获得生长。后来,妈妈与爸爸结
    婚了,再后来,收养了你,再后来,生了你妹妹。可是现在,除了你,妈妈失去了一
    切,妈妈已经没有勇气呆在地球上,只能回家。
    妈妈拿走了你爸爸研究成果,因为它本来就属于哈彗星球。听妈妈给你讲一个故
    事,也许你就明白了。
    10年前,哈彗星球植物学院的院长找到司马天炫,想让他帮助研制出一种能让植
    物快速生长的方法。司马天炫答应了,但要求院长给他巨额的资金作为研究费用,院
    长答应了他的要求。可是去年,实验进行到紧要关头,司马天炫又跟院长要求增加研
    究费用,并威胁说,如果钱不到位,即使研究成功,也不会把这个成果给哈彗星球。
    你的父亲一直参与这个项目的研究,但是司马天炫并没有告诉他这个研究是为哈
    彗星球做的。更不知道司马天炫收了人家的钱。所以,我替哈彗星球拿走了这个本该
    属于我们的研究,因为,如果我不拿走的话,司马天炫一定会以些要挟哈彗星球,从
    而满足他的贪心。
    ……
    爱你的妈妈 倪若玫
   
    信很长,整整有8张信纸,字里行间有很多地方,有被泪水洇湿的印迹,可以想象,倪若玫在写这封信时,哭泣了多少次。
    在第八张信纸的的背面,琯翙看到了几行单独的文字。是倪若玫在教琯翙怎么跟哈彗星球上的人取得联系:月圆之夜,伫立树下,食指伸出,顶太阳穴,心念哈彗,感应必现。
    看完信,琯翙心中大起波澜,如果妈妈所言属实,那么司马天炫无疑是让人失望的。
    心目中的英雄树轰然倒塌,琯翙却已无力悲伤。
    他把信递给旁边的乔桀桀,自己走到窗前,看院子里的树木在阳光下郁郁葱葱,如同小时候童话片里演得那么绿盈盈。
    眼前的美景,让琯翙的心更疼了。生活其实是一个捉弄人没商量的魔头,当他看似漫不经心,但却穷凶极恶地在你身上划下道道伤口时,还会把你弄进一个盐缸里,当然,他会把你的眼睛露出来,让你看到世间的各种美好。但最终,所有的美好都跟你没关系,你永远是一个看客。属于你的只有满身的伤口和那些正在慢慢蚀入你身体的盐,还有那种可望不可及的心理落差带来的心疼。
    微风轻拂,琯翙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衬得他消瘦悲伤的脸庞更加线条清晰,如同刀斧凿出的一座石像。
    乔桀桀已经看完信了,他轻轻地信叠好,放回信封里。然后便是长久的沉思。他知道琯翙也在和他思考同样一个问题:司马天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良久。沉默。
    没人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好人、坏人,两人都想给司马天炫戴上一顶合适的帽子。
    “司马天炫会不会和乌鸦有什么关系——”终于,乔桀桀忍不住了,抛出了心中的担忧。
    “如果有呢?”琯翙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一个冰窖里发出的,在空气中散出一股寒气,他的姿式还是如同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乔桀桀看看他,琯翙还是那个琯翙,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正在一点点地改变,现在的琯翙处事不惊、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总而言之,他变得成熟了,再也不能把他当成去传媒中心报道的那个有点腼腆和羞涩的男孩了。
    “那么这预示着是会有一个大的阴谋!”乔桀桀大声说道。
    琯翙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决定去树宫!”琯翙突然扭过头,对乔桀桀说。
    “为什么?是去找丁婼蝶吗?”乔桀桀问道。
    “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树宫究竟是否真的存在,是什么一个样子。可是我隐隐中觉得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和树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另外,我也应该去把丁婼蝶找回来,我不能再失去她。”
    琯翙一口气说了这么话,并且条理这么清晰。乔桀桀有点意外,但他更多的是高兴和欣慰,因为这说明琯翙又活过来了,悲伤并没有击倒他,反而给了他更多的力量。
    下午,乔桀桀帮着琯翙简单地料理了一下倪若玫的后事,从火葬场回来,琯翙把倪若玫的骨灰摆在父母的结婚照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妈妈,乌鸦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不会放过他。等我把这些事情办完,我一定带你回哈彗星球。”琯翙凝视着照片中妈妈的眼睛,轻轻地许下诺言。
   
    第二十八章
   
    可是琯翙终究还是没有去成树宫,因为他接到丁婼蝶的电话,婼蝶告诉他,她们明天上午9点就能到文山了,至于她们是谁,丁婼蝶在电话里只说见面就知道了,然后因为赶着登机,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这么多天来,琯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丁婼蝶终于能平安回来了,而且听语气,她好像已经带回了答案。
    琯翙想起丁婼蝶拨通他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好吧?没出什么问题吧?
    琯翙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好!你快回来吧!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好吗,丁婼蝶走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在,爸爸、妈妈、妹妹都离他而去,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昔日的笑声不再有了,空荡荡的房子里,每寸空间里都滋生着寂寞和悲伤。
    他不知道丁婼蝶知道了这一切,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但他相信,丁婼蝶会读懂他。会用温柔的目光凝视他,给他力量,修补他那千疮百孔的心灵。
    第二天上午八时,琯翙和乔桀桀就赶到了文山市飞机场。因为担心琯翙的安全,现在乔桀桀基本上跟琯翙形影不离,当然这同时也是安婧的意思。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琯翙已经看过60次手表了,终于还差五分钟就到九点了,琯翙把自己脖子长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至,他那长颈鹿般的姿势引来了很多目光的关注。
    有人出来了,一个、两个……
    琯翙在心里默念着丁婼蝶的名字,眼睛高度运转,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把丁婼蝶从眼前漏掉。
    终于,看到丁婼蝶了,她走在最后面,双手搀扶着一个女孩,女孩低着头,走路一瘸一瘸的。
    “婼蝶——我在这里!”琯翙一边喊着,一边使劲地招手。
    丁婼蝶也看到他了,举起手来冲他挥了挥。
    四目对视时,琯翙仿佛看到了丁婼蝶眼中有泪花在闪动。
    走到近前,琯翙仔细地打量着丁婼蝶,婼蝶瘦了、黑了,也憔悴了,只是一双大眼睛依然那么明亮和有神。
    琯翙伸出手想抱婼蝶,可是婼蝶冲他调皮地摇了摇头,引导着琯翙看她身边的那个女孩。
    “这是樱畔!来自树宫!”丁婼蝶介绍说。接着她又指着琯翙说:“这就是琯翙。”
    “欢迎你!樱畔!”琯翙伸出手,礼节性地想握握手。
    “噢——你好!”樱畔看起来很紧张,一见到琯翙要跟她握手,她也伸出手并迈动了步子,可是她显然忘记了她的腿并不方便,一个趔趄,头冲下就栽了出去。
    琯翙虽然正准备跟樱畔握手,但是他的一颗心全在婼蝶那里,一双眼也像全放在婼蝶身上,根本没想到樱畔会突然摔倒,等他反映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樱畔与地面以每秒38米的速度靠近。
    “哎哟——”就在那一瞬间,樱畔已经闭上眼了,反正不就是一摔吗,自从离开树宫以来,她已经摔过很多次了,因为她实在不习惯穿鞋子,更不习惯在光滑的地面上行走。她摔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在西奇市机场登机时,在一分钟之内,她在光滑的地板上摔倒了8次,于是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只是她实在不甘心,第一次见王子,就露一个这么大的丑,以后怎么让他迷上自己。
    突然,一双像钢铁一样粗糙的大手紧紧地嵌住了她的腰际,把已经与地面成30度角的樱畔,硬生生地还原到了90度。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过几秒钟,可是樱畔身上却又多了一个疼痛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腰。
    她用手护着腰,呲牙咧嘴疼得直喘气,虽然隔着一件衫衬,可是那只手上的老茧已经无情地伤害了她娇嫩的皮肤。她敢打保票,她的腰上现在一定有几道深深的红印子。
    她抬起头,打量了一个这个救她的人:28岁左右、身高173厘米、卷发、眼睛很有神、鼻子很直、肤色很黑、牙齿很白。
    “不好意思,是不是伤到你了!”乔桀桀关切地问道,从樱畔一出现,他便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小姑娘,不是因为她貌美如花,而是他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一种柔弱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保护她。甚至觉得保护她就是一种幸福。
    “没事,谢谢你!”樱畔冲乔桀桀微微一笑。
    “噢——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乔桀桀!”琯翙指着乔桀桀说。
    “好了——咱们先回去,有话家里说去!”乔桀桀说着,一行四人开始向外走,丁婼蝶依然搀扶着樱畔,琯翙走在她的身边。
   
    汽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因为考虑到车上有两位女士,所以乔桀桀并没有把车开得飞起来。
    车内,琯翙紧紧握着丁婼蝶的手,平时清冷深邃的眼神在看丁婼蝶时,变得温暖如三月的阳光。
    樱畔坐在前排,她透过镜子悄悄地打量着琯翙,从侧面看,琯翙很瘦,有几缕长发从额前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颊,她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子和弧线优美的下巴。
    “这就是我长久以来梦想见到的王子吗?他看起来好像不够强壮噢!”
    樱畔在心里自言自语,显然,她心目中的王子应该是浑身纠结着肌肉,一看就给人很有力度的那种人。
    车速突然慢了下来,乔桀桀耸着鼻子像一只猎狗一样在空气中闻着。
    “我感觉,车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
    “不好——是汽油的味道!”琯翙仔细地闻了闻,宣布了他的结论。
    “快停车——下车——”丁婼蝶在一边尖叫着,乔桀桀已经动作敏捷地把车开到马路边的一块菜地里,并打开了车门。
    琯翙拉着婼蝶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乔桀桀本想拉着樱畔出来,可是樱畔已经被这突如奇来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了。乔桀桀费了不少劲,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下她的上半身,怎么办?汽油味越来越浓,情势紧急,乔桀桀只好两手抱住樱畔,把她从车内托了出来。
    他们刚刚离开汽车,“轰——”的一声巨响,汽车顷刻间成为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球,红色的火苗蹿得有三层楼那么高,巨大的汽浪从他们身后袭来,毫不留情地把两人一起抛了出去。
    琯翙和丁婼蝶见此情景,飞快地跑了回来,两人一人一个地把乔桀桀和樱畔从地上扶了起来。
    乔桀桀整个人被熏得跟黑炭似的,把琯翙吓一跳,后来,见他睁开眼说话了,才知道伤势并不重。相比之下,樱畔虽然没有受什么伤——因为气浪袭来时,乔桀桀把她裹在身子底下,可是她整个人已经蒙了,睁着大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有人在车内做了手脚,想置我们于死地!”乔桀桀很严肃地说道,他一说话,露出一口白牙,衬得他跟非洲人似的。
    “是乌鸦!他知道婼蝶从树宫回来了,想一网打尽。”琯翙接过乔桀桀的话头,平静地推断道。
    “什么——乌鸦?他为什么想杀我们?”丁婼蝶一脸的问号。
    “故事很长,我回头详细说给你听。”琯翙对婼蝶说,接着他又转头冲乔桀桀说,“丁婼蝶和樱畔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你看那里合适?”
    “我哥出国倒留下一套别墅,环境不错,你看怎么样?”
    “好吧!”
   
    第二十九章
   
    乔桀桀哥哥的那套别墅位于文山市的郊区,是一个上下两层的小楼,楼前是一个种满鲜花与绿树的小院。
    当天晚上,他们四个人聚在客厅里,一块商量对付乌鸦的事。
    此前,琯翙已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丁婼蝶和樱畔,而丁婼蝶和樱畔也把树宫那边发生的事告诉了琯翙。
    通过把两边的情况综合,他们推断出:第一、乌鸦是树宫的人,因为只有树宫里的人才能相互夺取能力;第二、乌鸦的目的就是为了统治树宫,他很有可能在统治树宫后,利用树宫的号召力,伤害人类;第三、乌鸦肯定会去树宫夺取王位。
    “那乌鸦会在什么时候去树宫呢?”乔桀桀第一个提出问题。
    “樱畔,宫主还有多久退位?”琯翙紧跟着问道,他想乌鸦肯定会赶在宫主退位之时去夺取这个王位,因为这是最便捷的途径。
    樱畔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还有6天,如果我们明天出发的话,刚刚能赶上。”
    “好——我们明天就出发,到树宫去会会这个狡猾的乌鸦。”琯翙已经替聚会做了第一个决定,众人点头表示赞同。
    紧接着,又开始了下一个问题的讨论。
    “如果说倪若玫阿姨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么你的妈妈悦儿公主现在又在哪里呢?你的父亲又会是谁呢?”丁婼蝶皱着眉头说,这个问题让琯翙心头又是一阵波澜。
    过了一会儿,琯翙突然眼前一亮:“刚刚,樱畔说到我的母亲即悦儿公主等三人受到惩罚后,被变成了木雕放进了黑宫,对吗?”
    看到樱畔点了点头,琯翙接着说,“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我去采访时,遇到一个老太太,她跟我讲起他的父亲在世时见过的一件怪事。”
    琯翙把这个事情又重新讲叙了一遍,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他刚讲完,乔桀桀就激动地一拍茶几:“我明白了!”
    看到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他一个身上,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有一个想法,但是讲出来,琯翙不可以激动。”
    琯翙点点头:“放心,大家在谈问题,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乌鸦就是琯翙的亲生父亲!”乔桀桀的话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事先答应不激动,琯翙站起来,把乔桀桀扔出去的心都有了。
    乔桀桀扫了一眼大家,接着说:“布拉克宫其实就是树宫所谓的黑宫,而那位老太太谈到的事情恰恰发生在22年前的6月份,10个月后,琯翙就出生了,不是吗?那个劫走公主的人正是乌鸦,他想和公主在一起的目的就是为生出一个能力超凡的王子,然后等到王子成年后,吸取他身上的能力,成全自己的野心。”
    “我完全赞成乔桀桀的推理,并且想补充一点。也是在23年6月,我的爸妈也正是在经过大棚山附近的海域时,翻船后,妈妈被一团绿色的气体给救了,那时,我妈妈刚刚有身孕,回来后,就生下了我,21岁后,我会听树语,和树讲话,我想,那团绿色的气体也就是那位婆婆讲的那个男人的灵力凝结而成的吧。” 丁婼蝶的补充让琯翙不得不相信乔桀桀推理的也许就是事实。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王子丢在琯大林的家门口呢,而不是亲自养大他。”樱畔托着腮帮子,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就涉及到我第二个大胆的推断,司马天炫就是乌鸦!”看到众人眼中又是一片迷茫,乔桀桀点了点头,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表示了自己的观点。
    “我第一次怀疑他,是在琯大林的丧礼上。”米美奂惊恐万分地说,“乌鸦在这里。当时,恰好是司马天炫站在她的身边。我相信一个盲人用感觉传达的信息。但是让我真正怀疑司马天炫就是乌鸦的是速生树芯片研究成果的事件,这个成果对乌鸦没有任何帮助,只有司马天炫才会拿它去跟哈彗星球要钱,可是乌鸦却把它抢走了。还有,我仔细观察过,司马天炫和乌鸦的身材一样,走路的姿式也一样,后脚迈得步子永远比前脚少10公分。”
    “是啊——还有,你们说过,乌鸦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这也是一个疑点。”丁婼蝶插话说。
    琯翙点了点头,心里好像有1万根弄乱的麻绳。他痕之入骨的仇人一下子成了亲生爸爸,他视为精神偶像的司马天炫突然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客观地说,他认可乔桀桀的推理,这种推理,身处其中的他肯定是想也不敢想的,如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可是一旦乔桀桀这个“局外人”把真相剖析得清清楚楚,他虽然不情愿接受,可是内心深处还是认可的。
    “至于为什么乌鸦要把琯翙丢在琯大林家,而不自己养,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琯翙只是他的一个工具,他不想在这个工具用完之后,还有所谓的父子之情来麻烦他成全阴谋,这个游戏中,琯翙和公主一样都是乌鸦的工具。当然,他选择琯大林来当琯翙的爸爸,也是看中了琯大林急于求名的心理,和易于控制的性格。”乔桀桀的分析有理有据,环环相扣,同时,也把大家的疑惑一个个消除。
    樱畔歪着脑袋看乔桀桀,这个说起话来像演讲家的男人已经救过她两次了,当汽车“轰”的一声燃起时,是他把自己保护在身子下来,那应该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男人靠得那么近。她听到他的心脏在自己的耳边跳动,她感觉到他衣服下面强健的肌肉,当婼蝶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时,还以为她是被车的爆炸吓呆了,谁知道她正沉浸在人生第一次亲密接触带来的羞涩和心慌中,久久不能自拔。她在心中暗想,要是乔桀桀是王子,那该多好啊!
    在树宫时,她不止一次地憧憬着以后跟王子在一起的幸福生活,那时,她惟一的梦想就是嫁给王子,见到丁婼蝶后,她幼稚地认为凭着自己的美丽,一定可以让王子爱上自己,可是见到王子后,她知道自己错了,王子眼里只有丁婼蝶,其他女人的美丑,他好像根本不关心。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何况是让他爱上她。
    当婼蝶告诉王子,自己是他树宫里的王后时,他只是笑笑,很漠然,是的,他甚至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丁婼蝶的手。
    樱畔的心当时就像沉入了十八层的地狱,在树宫时,她本是一个活泼调皮的女孩,可是自从来到人间后,她感觉自己如同掉进了一个泥沼,她痛苦地挣扎:到底是放弃王子还是继续朝着王后的宝座前进。
    众人的讨论还在继续,现在的话题是:怎样击败乌鸦。
    “大家没有想过,凭着我们现在的能力,即使赶到树宫,也无法制止乌鸦。”丁婼蝶担忧地说道。
    看到众人都没有说话,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琯翙,眼眸中浮起一层雾气:“我和樱畔从树宫出发的时候,樱畔的母亲对我说,樱畔是树宫法律为王子选出的王后,王子只要和她结合,她会激发王子身上的潜能,帮助王子收回被人夺走的能力。”
    说完,丁婼蝶看着琯翙,眸中的雾气更重了,琯翙显然被她的话激怒了,苍白的双唇紧抿着,深邃的眼眸中蹿出一簇簇火苗,仿佛能燃烧全世界。
    丁婼蝶倔强地与他对视着,眼中的雾气迷漫出来,火苗在雾气中一点点消失,最后化成一片汪洋,流淌着无人可夺的爱情。
    两个年轻人彼此用眼神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丁婼蝶愿意牺牲她和琯翙的爱情,来挽救树宫,情愿自己的心因滴血而亡;琯翙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他不会放弃他与丁婼蝶的爱情。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同时被爱情征服。
    “这个方法行不通,因为我不能和樱畔结婚!”琯翙用坚定而孤傲的语气宣布他的决定,接着,他用目光拦截了丁婼蝶躲闪的眼神,“婼蝶,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丁婼蝶被他犀利的眼神盯得有些无措,低头不言。
    樱畔将所有的过程收在眼底,心头的失望和酸涩又多了几分,琯翙对爱情的执着和对丁婼蝶的痴迷,让她感觉自己是如此多余。
    但是转而想想,琯翙如果仅仅因为是想夺回法力而娶她,那么她跟一个工具有什么区别。如果让她接受一段无爱的婚姻而成为王后,那么对她而言,又是多么不公平。也许,王子不肯娶我,倒是幸事。樱畔无奈地笑笑,安慰自己那颗涂满悲伤的心灵。
    一抬头,她迎上了乔桀桀关切的眼神,她冲他撇嘴一笑,心头突然一下溢满了暖暖的感觉。
    此时此刻,琯翙其实也在关注着樱畔,他不知道自己的话语有没有伤害到这个看似花儿一样柔弱的女子,但是他只能这么做。
    21年来,他作为夺取权力的工具而出生,他深知作为工具的悲伤和愁苦,所认,他绝不会为了夺回能力,而把一个女人作为一个达到目的的工具娶回来。没有人有权利把别人当成工具。他深信,乌鸦从他这里夺去的,他会加倍从他那里要回来,但是途径却不是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怎么对付乌鸦的活题在一片沉默中谢幕。众人揣着一肚子的心思各自散去。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第三十章
   
    大棚山顶,乌鸦伫立如石,还是一袭黑衣,风过时,衣袂飘飞,如同一面恐怖阴暗的旗帜。
    乌鸦慢慢地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没错,乌鸦就是司马天炫。
    在黑夜中,爬到大棚山顶眺望远方,对于乌鸦来说,已是多年以来的一种习惯。没有光,所有的树木、建筑都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惟有他,立在最高处,如同黑夜中的王,俯瞰一切,践踏一切。
    黑色是邪恶的颜色,也是幻想的颜色,乌鸦就在这种颜色织成的天地中,幻想着自己是一个王,不仅可以统治树宫,还要统治地球。
    很小的时候,他曾在黑宫的禁地图腾阁里,偷到了一本书,那本书记载了树宫的历史:树木是地球上出现最早的物种,那时,整个地球上,绿色是惟一的衣裳,所有的树木都快乐地成长。可是随着物种的进化,人类出现了,他们是世间最野蛮的种族,他们围在篝火旁制造武器,然后拿着武器开始疯狂地掠夺,树叶缝成衣服、树枝折来点火、树干砍来盖房,地球上的树木越来越少,可人类却一天天在增多。
    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所有树的悲愤汇在一起,激发了每棵树体内攻击的能力,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攻击人类,战争终于打响了。
    那是一场让天地为之动容的血腥战争,每棵树都从泥里拔出了他们的根,忍受着饥渴,加入到树战士的行列中。
    树按照高矮排成一列列,所有的树枝都被削得锋利如剑,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潜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无数的人类被树枝穿透胸膛而死,而所有的树,最后也都干渴而倒在血泊中身亡,没有了泥土对根的呵护,他们的死已在意料之中。
    战争进行到最后,地球上的绿色已是屈指可数,树战士们全部都战死沙场了。而没有树对土地的庇护,风沙便肆虐起来,人类是最终的受害者。
    终于,双方开始打着手势讲和,双方达成协定,和平共处,人类不再恶意地伤害树,但树也要为人类提供必要的木材,以供建造房屋。
    有了一个和平的生存条件,地球上很快就又了大片的绿色。
    人类不停地进化,有了他们自己的语言,并且学会饲养家禽。
    树也在进化,他们选出自己的王,王带着一批部下,建造了树宫。
    天长日久,吸天地之灵气,树宫里的树不停地优化品种,最后他们甚至都能幻出人形,而树宫,也成为地球上所有树顶礼膜拜的圣地。
    乌鸦至今还记得他看到这段历史时的兴奋:原来地球最初的主宰是树,是人类掠夺了树的地盘。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人类赶尽杀绝,让树重新成为地球的主宰。”他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这个决心一直伴着他以后生活的每一天,包括后来被打入黑宫,强迫公主并生下琯翙,现在又夺取了琯翙的能力,都是为了他野心的实现。至于跟哈彗星球索要钱财,那倒是纯粹满足他在人间的奢侈生活,在人间,没有钱,可不行。
    “哈哈——”乌鸦突然放声大笑,狂妄而嚣张。他的牙齿在黑夜中闪着惨白的光芒,像一头嗜血的狼。
    现在他离成功似乎只有几步之遥,明天,他就会飞往树宫,打败所有的对手,获得宫主的宝座,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先夺取了公主的能力,现在又夺取了王子的能力,他不相信树宫的那八大护法能抵挡得了他。
    现在他惟一担忧的是樱畔的到来,当初,他知道婼蝶去了树宫,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能活着回来,还带回了樱畔,真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不然,当初就该把她解决掉。今天,他本以为他在汽车内动了动手脚,能把他们给一窝端,但是却给他们逃脱了。
    “算了,依我了解,琯翙这小子的性子,是打死也不会娶樱畔的,所以,他也不可能夺回能力。”乌鸦阴森森地一笑,对于琯翙,他根本没有半点父子之情。
    “我是王——”乌鸦突然高举双手,在空中狂舞着,像是要把世界都揉进他的掌心。
    天空中,一轮弯弯的明月好像受了惊吓,倏地一下躲进一片云里,天顿时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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