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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宫(一)


作者:张慧娟   时间:2005-4-18   阅读3353次

     如果我有一双翅膀
    我一定会从泥土里拔出根
    忍受饥饿与干枯
    向东飞,向东飞
    因为那里有树的天堂——树宫
    这是所有树的梦想
    ——摘自《树之梦》
   
    楔 子
   
    蓝天、白云、碧水、绿树。
    这里的一切皆有童话中的色彩,鲜亮而生动。因为这就是位于众山之巅的树宫——地 球上所有树心目中的天堂。
    树宫里,汇聚了地球上最优良的树种,并且每棵树在长到21个年头时,就可随意幻化人形,同时获得一定的灵力。当然,树宫王族的儿孙不需要经过这21年的等待,因为他们一生下来就是人形,但是灵力,则也要等到21岁以后才能拥有。
    今天的树宫,显然有些异常,没有表现出一贯的祥和与欢快,而是像笼上了一层灰色的塑料布,黯淡而让人窒息,如风雨欲来。
    没错!今天树宫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并且还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桩:宫主,也就是树宫的一把手,要严惩三个违反树宫法律的臣子。
    在树宫,有一套严格的法律法规,规则之细,甚至到臣子们洗脸用多少毫升的水也有一定的规定。平时,一天至少会有二、三个倒霉鬼触犯法律,可都是八大护法们依据法规对其进行惩处。可是今天,什么样的臣子值得宫主亲审呢?他们犯得又是什么罪呢?
    别着急!宫主已经命令把这三个人押上来了,审问正式开始了。
    “叶枫,你知道拐走公主是什么罪吗?”宫主是一个一脸威严的中年男子,他稳稳地坐在他的宝座上——这是一棵高度可以伸缩的苍天大树,树枝在座位的身后聚拢,成为一个舒服的靠垫,现在树正把座位的高度调到宫主刚好可以俯视这三个跪在地下的年轻人。
    “我知错,可是——”叶枫是一个脸庞清秀的小伙子,可是眼中却闪着倔强与坚持。跪在他左边的是宫主惟一的孩子乐儿公主,听到父亲要怪罪叶枫,乐儿抬起一双盈满泪光的星眸,抢过了话。
    “父王,我是自愿要和叶枫走的,如果要怪罪,您就怪女儿吧!”言语间,她的脸上流下两串泪珠,不过,那显然不是忏悔的泪,而是对自己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一种悲愤,她本想和叶枫逃到人间,过平常人的日子,可是还没走到山脚下,就被父亲派来的人抓了回来。
    在树宫里,法律无处不在,它甚至规定了王族的婚配对象,每一位公主与王子都会轮流与不同种族的臣民通婚,以保证王族血统的优良。乐儿按照法律应该嫁给的是荆棘树族的冷自杨,可是这个冷自杨,凶残无比且嗜血成性,被他杀死的梅花鹿不计其数……想到此,乐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跪在叶枫右边的冷自杨,心中不明,父亲为什么把他也给押了上来?
    “哼!”宫主显然被女儿的话激怒了,乐儿是他惟一的孩子,也是将来宫主位置的继承人,可她如此不顾大局。为一已之欢,竟要同叶枫私奔,她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树宫后继无人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吗?
    “八大护法!”宫主一声召唤,垂首侧立两旁的八位身披绿袍的人立即跪倒听命。
    “按照法律,拐跑公主,破坏王婚者,该论何罪?”
    “钉入铁钉、变回树形,削去树枝,仅留树心,打入黑宫。”八位护法齐声答道,他们的职责就是执行法律,各项法律条文自然熟烂于心。
    “按此法律对叶枫用刑!”宫主斩钉截铁道,把所有的仇恨转嫁到这个叶枫身上,没有他,女儿也不会如此大胆。
    八大护法答了一声是,立即抽出刑具开始用刑。
    这项刑法是树宫最残酷的:护法们会先用一颗铁钉钉入叶枫的心脏,树遇钉,必还原成树,待他还原成树后,用斧子将其削成一尊树神绿罗汉(树宫第一个幻化成人形的宫主)的雕像,然后,将其抛入黑宫,永世不见阳光。这个黑宫,其实也是树宫的监狱,据说离树宫很远,听说以前还从未使用过。
    对于树而言,最怕的莫过于铁钉和黑暗,只要一钉入铁钉,所有的人形都会幻回成树;而黑暗,会让树的生命永远停滞,并且一天天衰老。直到有一天,当人拔出它心脏里那棵铁钉时,重又让它见到阳光,他才会恢复人形。
    “不要!父亲——如果你要对叶枫用刑的话,那就连女儿也一同用吧!”护法手中的铁钉还没能来得及触到叶枫的身上,乐儿已经扑了过去,死死抱着他,不肯让铁钉再挨近他一分。
    宫主气得怒发冲冠,女儿看来已彻底被情迷了眼睛,也罢,给她吃点苦头也好!等过一段时间,要放她出来。想到这,宫主手指向女儿,吩咐道:“给公主也一并用刑!”
    随即,他又指向冷自杨,说,还有他,私入树宫的禁地图腾阁,盗出密书,也一并用此刑。
    “宫主,我可是公主未来的夫婿啊,你手下留情啊——”冷自杨发出凄惨的叫声,苦苦哀求着,可是宫主已经从宝座上下来,一甩手走了。
    风中飘过他的一句话:冷自杨,你已经没有资格娶我们王族的公主了!
    冷自杨瘫软在地上,一双眼里冒着狠毒和不甘心的凶光。
    “我要报仇——”他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巴,随风飘荡在树宫里,留下层层叠叠的回音。
   
    黑宫并不是树宫里,而是在人间。它在一座大山的脚下,这座山上种满了树。树林的边缘住着看林人老许。
    黑宫里,如墨汁般的黑暗里有着彻骨的阴暗,三座如床头闹钟大小的雕像静静地伫立,每个木头上钉着一根铁钉。他们就是被宫主用刑以后的公主、叶枫、冷自杨。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时间好像也被黑暗吞噬了,只有墙角的滴水声“滴嗒滴嗒——”在提醒他们,生命还在继续……
    这一天,突然,他们的头顶上传来“沙沙”的声音。是看林人老许正在挖坑。昨天,他养了38年的老闺女终于嫁了出去,一高兴,就想种上一棵树来纪念一下。
    “这个树坑,我得挖得深一些—— ”一边嘀咕着,老许一边用力挖着,突然,他手中的铲子一空,眼前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
    他很愕然,在这个树林里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地下有洞,可是紧接着,让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事发生了——
    黑宫里突现阳光,三个木雕在刹那的惊惶失措后,都开始贪婪地吸收光亮,软绵绵的身子有了一丝力气后,便欣喜若狂地抖动自己的身子,若不用力把铁钉从体内逼出来,怎能变回人形?
    叶枫和冷自杨正处于阳光直射的地方,凭着阳光给予的力量,他们挣脱了铁钉的束缚,并很快幻成了人形,叶枫托起还在挣扎的雕像乐儿,飞快地从洞口跃了出来。
    他刚站定,手中的乐儿已将铁钉从体内逼出,他惊喜地看着乐儿慢慢幻成人形,是的!他的乐儿还是一如以前的漂亮可爱。
    “乐儿——”他伸出双臂,想搂乐儿入怀。
    乐儿冲他娇羞一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深情与喜悦。
    突然,一个狰狞的声音在他们身畔响起,是冷自杨。“哈哈——你们这两个可恶的东西,今天谁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冷自杨的嘴角扬起一丝狠毒的阴笑。他恨这两个人:一个本该是他的女人,却背叛了他;一个是看起来连抓只鸡都费劲的文弱小子,却敢带着他的女人逃跑。
    思绪间,他的掌已出击,挟着一股阴冷之风,恶狠狠地直奔叶枫而去。
    叶枫和乐儿不敢懈怠,赶紧迎战。
    周围一片尘土飞扬,战场上,三人衣袂飞动,激起落叶无数,纷飞如舞动的蝶。
    五分钟后,叶枫与乐儿已是气喘吁吁,场上高低已明:他俩根本不是冷自扬的对手。
    虽说乐儿贵为公主,灵力天生比别人要高出一截,可是她天性不爱武,从不操练,所以灵力用起来非常生疏,更没有任何长进。相反,冷自扬好斗,天天使用灵力杀生,相比之下,他的实战能力非常之强。
    “啊——”叶枫一声惨叫,冷自扬一掌正好击落中他的心脏,他慢慢地瘫倒在地,轻飘飘的,如一朵棉花。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化成一缕气体,缓缓地飘了起来……
    “枫!”乐儿哭喊着,看着叶枫像一只纸鸢轻轻地倒在地上,她心如刀绞。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哈哈,他死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冷自扬得意的昂天长笑。他弯下腰,双手一用力,把乐儿横抱起来,朝着山下走去……
   
    冷自扬的一掌,让叶枫真气出窍,他化成一缕清烟,在空中随风四处飘荡,对乐儿的思念让他无比悲伤,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化成泪水,在世界上彻底蒸发。
    一天,风儿携他来到大海上,他看见了一艘客船被汹涌澎湃的海浪掀翻,一位年轻女子挣扎着浮在水面上,撕心裂肺地喊着丈夫的名字,可是回答她的只是呼啸的海浪。
    叶枫用尽自己作为一缕烟所有的力气,把女子推到岸边。女子伤心欲绝地哭喊丈夫的样子,让他无可遏制地开始思念乐儿。
    伤心终于让他变成了泪珠,泪珠轻轻滚落在女子的身上。
    最后的一瞥,他发现这女子竟已有身孕,而他的泪珠,在女子的身上一直滑落,直到她凸起的腹部时,突然停滞了。
    叶枫知道自己找到了可以寄托灵魂的地方了。
   
    第 一 章
   
    2004年3月1日,这天对于家住文山市花园路66号的琯大林一家来说,是一个很开心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不仅是林家大儿子琯翙21岁的生日,而且还是他踏出校门,开始工作的第一天。
    琯大林的家位于花园路的最边缘,一边是文山市植物园,一边是邻近村民种下的庄稼地,屋后边是一条河。琯大林家的屋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植物,如可以发出亮光的照明草、可以缝成鞋子穿的鞋子树等等。这一些皆因为琯大林是一个植物学家,从24岁就任文山市植物园园长的他,一直痴迷于和各种植物打交道,有时,他爱植物甚至要多于爱他的妻子倪若玫、儿子琯翙和女儿琯蕊儿。
    “起床啦!起床啦!”早上六点,琯翙就被那棵摆在窗台上的闹钟树给叫醒了。确切地说,从6岁开始,爸爸在他窗台上种下了这棵闹钟树以后,他就没再睡过懒觉。
    闹钟树是一棵外观很像盆景的树,树叶很厚,它对早上的光线很敏感,每天早上6点,它的每片叶子都会相互碰触,发出“哗哗——”的声响,听久了,很像是在叫“起床啦”。十分钟后,闹钟树的叶子不再发出声响,而是开始向外射水。这样持续十分钟后,厚厚的叶子开始变薄,但是第二天,它又会变厚。
    琯翙每次都会在闹钟树发出第9声“起床啦”,而快要向外喷水时,从床上一蹦而起。因为被水喷湿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接着,让我们再看看琯翙睡觉的床吧,这也是琯大林的研究成果。一棵树干只有50厘米高的树,整个树由下到上,开始变粗,在最粗的地方,像是被人用刀劈了一下,形成一个很平整的树面。大的足够能让180厘米的琯翙躺下。所有叶子都长在树的两侧,当琯翙从床头或是床尾爬上去,躺在上面时,所有的树叶都会弯下来,像一床棉被一样盖满整个床。夏天,火红的叶子则会变得稀疏。
    琯翙从床上起来后,活动活动了手脚,等闹钟树开始喷水了,他用手接了几捧水,洗了洗脸,然后走到客厅,从薄荷树上扯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其实这也是琯大林家所有人的刷牙动作。
    餐厅里,戴着老花镜的琯大林正拿着一个放大镜在观察一棵淀粉树的叶子。
    “爸爸,早!”琯翙说。
    听到儿子的招呼声,琯大林点点头,顺便扶了扶快滑到鼻尖的眼镜,吩咐道:“拿个盆来。”
    琯翙随手抄起一个饭盆递给爸爸,并冲趴在餐桌边玩一棵石头草的妹妹琯蕊儿做了一个鬼脸。心想,接下来几天,大家的食物肯定是这棵淀粉树上刮下来的面粉了。
    “吃早点了!”琯翙的妈妈倪若玫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
    倪若玫的长相很像一个混血儿,蓝色的眼珠、金黄的长发,但她却有一副中国传统妇女的贤淑性格。这么多年来,在生活上她是琯大林的私人秘书,在工作上是琯大林的得力助手。
    “翙,你最爱吃的火腿三明治,还有小米粥。”
    琯蕊儿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妈妈,今天,我们可以不吃爸爸种出来的那种油果吗?太好了,我最爱喝小米粥啦了! ”
    “今天是你哥哥第一天上班,我们当然要吃点新鲜的,至于你爸爸种出来的油果,就让他自己吃吧!”倪若玫笑着说,看了一眼琯翙,然后把盘子放在桌上,又转身到厨房去端小米粥。
    “我爱我的妈妈,一刻也不肯分隔......”琯翙走过去,伸出胳膊从倪若玫脖子上环过去,搂住了妈妈,嘴里唱着自己改编的歌。
    倪若玫也伸出手抓住了儿子,她歪着头看着琯翙,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儿子,眼中全是笑意。
    今年21岁的琯翙是一个英俊而阳光的小伙子,他拥有一头男孩子少见的柔顺黑发,为了不暴殄天物,所以他留了一头长发,额前两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而跳跃,脑后的头发则用一根黑色的丝带轻轻一拢。
    琯翙整个人看起来,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清新,如清晨里的第一缕清风,又如春天里的第一株绿苗;第二感觉有活力,像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朝气蓬勃,身上有着用不完的热情与力量。
    “我也要抱妈妈!”看到妈妈和哥哥在亲热,琯蕊儿也乐呵呵地嘟着小嘴跑过来,两只小胖手挥舞着,可是8岁的她个头只到妈妈的腰,她只好摇晃着自己像莲藕一样的小胳膊,抱着妈妈的腿。
   
    第 二 章
   
    在文山市,如果你问最高的楼在哪?所有的人都会指着一座银光闪闪的摩天大楼骄傲地告诉你:那就是!那是我们文山市的传媒中心,文山市电视台、文山市报社和文山市网站都在里面。
    在国际上,文山市虽然只是一个拥有80万居民的中等城市,可是它却非常出名,因为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传媒运作方式,即把电视、报纸、网络三者的传播方式整合在一起,形成一张阵容强大的新闻网,在这张网里,居民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任何信息。对于文山市的居民而言,每天阅读《文山早报》、《文山午报》、《文山晚报》,已是一种渗入血液的习惯。
    而今天,琯翙即将踏进传媒中心的玻璃转门,成为一名新闻记者。这是他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他期盼已久的。
    “我是记者部新来的记者琯翙,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在记者部主任安婧的带领下,琯翙一一见过同事们。
    随后,他来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准备打开电脑,熟悉一下记者的工作制度。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小伙子,长发很帅噢!不像记者,倒像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闯江湖的。”琯翙回头,看见这是一个很妩媚的女人,大约25岁左右,长长的卷头,眼睛很小睫毛却很长很卷,嘴唇很厚,还涂着鲜艳的口红,吊带裙领口很松,像是裁缝把两块布被缝在一起,忘记了收领口。
    琯翙暗想,这也是我的同事吗,怎么刚刚介绍时没有见到呢?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记者部副主任,别人都叫我米美奂。”米美奂说话时,长长的紫色指甲轻抚脸庞,厚厚的嘴唇抿出一个弯弯的弦度,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眼睛眯成一条缝,琯翙很怀疑她还能看清东西。
    琯翙忍住想笑的冲动,眼睛一直盯着米美奂看,暗想那嘴唇是不是被人打肿了,可不是一般的厚啊!比鞋子树上长的木板底还厚6公分呢!要是爸爸知道米美奂的嘴唇厚度,肯定会仔细研究一番,然后去改良他的鞋子树的。
    突然,他的脚疼了一下,他低头,看见米美奂的高跟鞋正踏在他的脚上。
    “你……米美奂主任,你为什么踩我!”
    “听好了,你今天的工作就是出去扫街,下午2点开选题会之前必须交给我10个 新闻选题。”说完,米美奂扭过身,睁开她的小眯眼就走了。琯翙发现米美奂的鞋跟虽然比她的脖子都要长,但她走路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一条、两条、三条……”拿着采访本,琯翙数了几遍,只有9个新闻选题,看看手表,已经快1点了,离开会交选题只有1小时啦 !可是这附近的车水大街、马龙大道都已经转了好几遍了,怎么办?琯翙着急地用手中的笔直敲脑袋,突然他灵机一动,去附近的街心公园看看,那种娱乐休闲的地方总是容易出新鲜事的。
    “你是说你想死吗?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琯翙刚走到街心公园的边上,突然从头顶上传出一些声音。他抬起头,上面只有树枝树叶。
    “奇怪了,难道是我听错了。”琯翙晃了晃脑袋,正想往前走。
    “不,我一定要死,你看,他们用刀在我身上划出那么多丑陋的伤口,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又一个声音在琯翙的头顶响起。琯翙吓了一跳,这一次,他可以揪着自己的耳朵说,肯定没有听错。他干脆把头昂成了180度,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上的树。
    “树上没有人,那么这声音是——树的说话声。”琯翙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他朝四周看了看,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并没有异样的表情,看来只有自己听到了这个声音。
    接着,琯翙看到,在路边,有两棵树,一棵树的树干已是伤痕累累,最深的那道伤像是用斧子砍的,深得只差一点整棵树就断了。
    “哎,这些可恶的人类,不过,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准备怎么死呢?”头顶上那个声音说。
    “我会朝人行道的方向倒下去,能压伤几个人,也好解解气。”另一个声音答道。
    琯翙吓了一跳,这么粗的树砸下来,那被砸的人肯定不是丢命就得丢胳臂丢腿。
    “啊?树要砸人,不行——我得制止。”琯翙想着,从采访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上:这棵树要倒了,请绕道!然后,他开始守在街心公园的路口,把这张纸给每一个想走这条路的人看。路人们一个个看看纸、看看琯翙,又抬头看看树,都走开了。
    “我走了,再见!”头顶上又传来声音,琯翙听得出是第二个声音在和第一个声音打招呼。他回头,猛然发现有一个女孩正从公园里往外走,已经快走到这棵树下了,在她的头顶上,树枝树叶哗哗作响,树已经开始倾斜了。
    “不要!”瞬间,琯翙用全身的力气冲上前去,想把女孩推开,这时,树已经倒下一半了,可是就是这几秒钟,奇迹发生了,在树干还有几厘米就要砸着琯翙和女孩的那一刹,树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动了。
    “咔嚓——”摁响照相机快门的响声把琯翙和那个女孩从惊恐中唤了回来。琯翙看见同事乔桀桀正端着照相机站在他们面前。
    摄影记者乔桀桀,今年25岁,是一个卷发,中等个,有一双明亮眼睛的男人,他并非新闻和摄影科班毕业,可却疯狂地爱好摄影。因为他大学时念的是体育专业,所以他的身材炼得那叫一个健美,猛一看,好像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刚才那一幕真棒!琯翙,好样的!只是我不明白,这树为什么会停下来呢?”乔桀桀皱着眉头不解地说。
    “如果它不停下来的话,你的照片也许会更有价值,对吧!”琯翙冷冷地说,拉着女孩,拨开身上的树枝,走了出来。
    对于乔桀桀面对即将发生的惨剧,不去救人,而是抢拍新闻照片的做法,他从心里感到不屑。
    “你错了,对于摄影记者而言,拍摄比生命更重要。”乔桀桀像是看到了琯翙心里的想法,说完后,转身走了,巨大的摄影包在他身后晃动着,衬得他像一头负重的马。
    琯翙愣了愣,却没有叫住他。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表:13时40分,离开会还有20分钟了,他也该赶回传媒中心开会了。
    他抬脚欲走,突然感觉脚下凉凉的,一看,鞋子没了。想必是刚才跑过来救人给蹬飞了。
    “你的鞋子,给!下次穿鞋子一定要系好鞋带噢!”那个被救的女孩已经把琯翙的鞋子给找了回来,她把鞋子递给琯翙时,歪着头看琯翙,一双大眼睛像是要笑出蜜汁来,研究地神情好像在看一个熟悉已久却多日未见的朋友。
    琯翙也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小麦色的肌肤,大眼睛、笔挺小巧的鼻子。只是一眼,琯翙的心已如大海涨潮般汹涌,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女孩。
    “啊——不会吧,你——你是——糖果,你还——活着?”他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
    “是啊——我还活着!今天才刚到文山市,本想呆会就去找你的!”女孩也很激动,一双大眼睛里晶晶亮,好像藏着无数颗珍珠。
    接着,便是长久的凝视,两人的眼神一旦相触,便如同涂上了万能胶,紧紧地再也不肯分开,千言万语,都在其中尽情流淌。
    终于,琯翙伸出双手,两人亲密地拥在一起,如同两个纯真的孩子。女孩眼中的珍珠终于掉出来了,在琯翙的白色T恤上绽开一朵暗色的花痕。
    10分钟之后,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分开了,因为琯翙要赶去开选题会,但他俩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新闻选题会上,虽然琯翙只报出了9个新闻选题,可是并没有受到米美奂的批评,因为整个记者部的人都从乔桀桀的照片里知道了琯翙救人的壮举。
    米美奂甚至用她的小眯眼冲琯翙瞟了几眼,表示对他的赞许,可是琯翙却显然对此并不在乎。他心里想得是另外一件事,那是他和糖果在一起渡过的童年时光。
    糖果原名叫丁婼蝶,糖果是她的小名。她比琯翙大几个,琯翙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糖果没有爸爸,听说她的爸爸在她出生以前,就在一次海浪中丧生了。
    糖果的妈妈是一个美丽而能干的女人,她独自经营着糖果爸爸留下来的一家家具店。平时,每次糖果妈妈店里来了什么新家具,总要让琯大林去帮他看看木材的质地。一来二往,琯翙就和糖果玩到一块了。
    后来,上幼儿园了,两人又分到一个班,两人每天手牵着手,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小时候的琯翙是一个内向而自卑的孩子,因为他有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脚,他的脚趾头没有趾甲,只有一个个像树根般又长又白的根。所以琯翙在幼儿园是从来不脱袜子的,也从来不肯洗脚。
    可有一天,有一个调皮鬼趁琯翙午睡时,把他的袜子给脱了,结果所有的孩子都跑过来围着琯翙看,还说,哇!琯翙的脚和树根一样!琯翙又急又羞,坐在床上,双手使劲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脚,牙齿狠狠咬着嘴唇,眼睛里全是泪花。
    糖果跑过来,小小的脸蛋也气得通红,她拉着琯翙的手对周围的孩子说,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长出琯翙那样的脚!最后,糖果又对所有的孩子说,以后,谁也不许说琯翙的脚,要不然,我会叫我们家的大狼狗咬你!糖果家的大狼狗有尖尖的牙齿,红色的舌头,所有的孩子都知道,而且都很害怕。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孩子说起琯翙那像树根一样的脚。
    糖果的妈妈每年都会带她出国去旅游一次,每次回来,糖果都会给琯翙带回很多好玩好吃的,并且要在琯翙家住上几天,糖果的口才很好,每回都能把她在国外玩的事编成故事讲给琯翙听。
    可是有一次,糖果出国很久了,也没有回来,后来,琯翙从爸爸和妈妈的谈话中,才知道原来糖果和她的妈妈在回国的路上,船触礁了,游轮翻了,打捞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糖果和她妈妈。琯翙记得妈妈最后还感慨了一声,说可怜糖果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
    琯翙一个人躲在床上哭了好几个晚上,把树床上的叶子都弄湿了。有时白天,他想起糖果来,就躲到厕所里去哭,他还一个人偷偷地跑到糖果妈妈的家具店去看看,那个家具店已经关门了,那只大狼狗也不知去向,糖果就这样在琯翙的生命里消失了。
    琯翙的回忆告一段落了,可是会议还在继续,现在正轮到安婧说话。
    “刚刚我们接到消息,国际上非常著名的植物学家司马天炫先生明天要来我市,这对整个文山将是一个轰动性的新闻。同时也是我们近期的新闻报道热点。我们将组成专门的报道组,对司马天炫进行跟踪报道。”
    “我来负责这次报道吧,司马天炫先生可是我非常崇拜的人。”还没等安婧分配任务,米美奂已忍不住激动地插了话。
    “我也加入,可以吗?”琯翙也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
    “还有我,还有我……”很多记者都纷纷举起了手。
    “大家安静,这次采访组就由米美奂、琯翙、乔桀桀三人组成,米美奂负责安排具体工作。”安婧挥了挥手,宣布散会了。
    虽然已经散会了,可是很多记者还是没有离去,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谈论的话题都是司马天炫。
    司马天炫不仅是国际上的植物界权威,他身上还笼着一层神话色彩。传说中司马天炫能听懂植物的语言,他甚至可以和它们对话。他了解世上的每一种植物,并且把它们运用于人类的生活之中。他不论到哪个地方,必然会引起当地植物界的轩然大波。这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大人物。他来到文山市,必然意味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偌大的会议室里,不肯散去的记者们在热烈地讨论着司马天炫。米美奂也把琯翙和乔桀桀叫到一起,商量采访方案。
    “明天下午2点,司马天炫乘坐的专机将抵达文山机场,我们要从司马天炫踏上文山市的那一刻开始,全程报道。内容要详细到司马天炫是左脚先迈下飞机还是右脚先迈下飞机。”米美奂首先发言,厚厚的嘴唇上下翻飞,神情很激动。琯翙不得不承认,在做新闻时,米美奂的确是很敬业的,并且也有一定水准。
    随后,三人约好明天中午12点到机场集合,琯翙负责司马天炫行程的常规报道,米美奂重点抓细节,譬如司马天炫穿的袜子是什么颜色?一餐吃几碗饭等等能吸引人眼球的事情。乔桀桀则尽一切可能多摄像、多拍照,只要能拍到的,什么也不许拉下。
    谈完了工作已是下午5点,琯翙心里念着要和婼蝶一起吃晚饭的事,正想赶紧收拾一下就走,突然,手机响了,是婼蝶打过来的。
    “喂,琯翙,今天我有要紧的事,不能去见你了!”
    “什么事呀?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还有,别忘了今天是你生日,记得吃长寿面噢!再见!”
    挂了电话,琯翙心里有点失落,本来期待着今晚能和婼蝶一起说说话,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婼蝶,毕竟分开十几年了,有很多话可以说的。现在泡汤了,干脆在网上找些司马天炫的资料,采访的时候,也许能用得上。
    在司马天炫的个人网站上,琯翙竟找到了一张爸爸和司马天炫的合影,上面还有琯翙。琯翙记得,那时他还很小,爸爸去开一个国际上的植物研讨会,半开会半旅游性质的,爸爸就带上了琯翙。
    司马天炫和爸爸说话时,还抱了抱琯翙,并且送了琯翙一棵落叶松。当时,司马天炫摸着琯翙的头说,落叶松是一种不怕火烧的树种,即使树干被烧伤,它也能分泌出一种棕色透明的树脂,将身上的伤口涂严,随后就凝固了,使那些趁火打劫的真菌、病毒、害虫无隙可入。人们都称它为烈火中的英雄树,希望你以后也像这棵树一样坚强和英勇。
    这么多年来,琯翙一直精心照看着这棵落叶松,在学习上,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时,他也总以这棵英雄树来鼓励自己。而司马天炫,自然也是他心目中的偶像。
    琯翙回家时,已是晚上8点了,大街上人很少,单位离家有两站地,琯翙想散散步,就没有坐公交车,而是慢慢地走着。
    “哎哟!好疼,刚刚有人在我身体上划了一个口子,在里面埋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琯翙听到身边有个声音在说话。他看看周围,没有人,路边倒是有几棵小树苗,可能没栽多久,风一吹,树苗单薄的身子左右晃动。
    “希望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人类为什么总是这样伤害我们呢?”声音又响起了。琯翙断定这是两棵小树苗在说话,他跑到小树苗跟前,想找出那个埋在它体内的东西,在接近树根的部位时,琯翙发现了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它深深嵌在树苗的身体里。琯翙把它拿出来,这是一个大约4厘米长、3厘米宽的小铁片,薄薄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纹理,像电子线路图,拿在手里,有些份量,琯翙把它随手丢进了包里。
    “谢谢你,小伙子。”小树苗说。
    “不用谢!”
    琯翙的喉咙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琯翙发现自己不仅能听懂树说话了,而且也能说树的语言了,他顿时想起下午救婼蝶时,他喊出的那声“不要”,好像也是树语。
    琯翙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多一门语言总不是坏事,如果有机会,也许可以问问司马天炫,传说中他不是也懂树语吗!
   
    回到家,琯翙发现爸爸妈妈都没睡,两人一头大汗的正在收拾家,琯翙的眼珠差点掉出来,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爸爸干过家务,可是现在,爸爸正握着一把墩布使劲地擦拭木地板上的一块黑印,长达五分钟也不见放弃。
    “老爸,看清楚了,这是一颗钉子,擦不掉的。”琯翙走过去,接过爸爸手中的墩布。
    “是吗?那我去倒垃圾吧!”琯大林拿起屋里收拾出的一大袋垃圾就出门了。
    “妈,怎么回事,我过生日,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吧!”琯翙对正在抹桌子的倪若玫说。
    “别自作多情,和你生日没关系,是明天咱们家有贵客来啊!”倪若玫高兴地说。
    “不会是——是——司马天炫吧!”琯翙脑袋里灵光一闪,手上的墩布也掉地上了,他走到妈妈身边,急切地想得到答案。
    “明天就知道了,你爸不让说的,快干活吧!”
    “噢——妈妈,我发现生命中所有精彩、有趣的内容好像都聚到了今天,这个生日过得悬念十足,真希望以后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这么丰富!”
    琯翙停止了墩地,若有所思地对倪若玫说,沉思让他脸部的线条绷紧,显得他一双眼睛出奇的亮,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滑进了他的眼眸。
   
    第 三 章
   
    第二天中午11点半,琯翙就来到了文山市机场,过了一会儿,乔桀桀和米美奂也来了,米美奂的手中还拿着一束娇艳的蓝色妖姬。
    “我查过资料,司马天炫最喜欢的花就是蓝色妖姬。”米美奂说。
    琯翙点点头,心中暗自佩服米美奂的细心,其实有时候,记者就应该用一些法子去拉拢采访对象的心理距离,这无疑将会提高采访的效率和质量。
    琯翙朝四周看了看,他发现今天的机场和平时都不一样。文山市机场平时客流量很小,大多时候是冷冷清清的。可是今天,琯翙发现,好像到处都是人,有不少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还有很多西装笔挺的看起来像是政府官员的人。米美奂说她认得这些人,有文山市主管林业的副市长、市林业局局长等人。
    12点,司马天炫的专机并没有出现,也许是晚点了,大家都这么想,等待依然进行。可是半小时后,还是没有见到司马天炫的影子,很多人沉不住气了,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13点了,依然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司马天炫要出现,有人跑去问机场负责人后带回消息,机场这方面根本没有得到司马天炫专机要降落的通知。大家都气愤起来,特别是一些国际传媒业的记者,千里迢迢地跑到文山市,本想抢个头条的新闻,现在也落空了。
    “那么,这个假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今天又不是愚人节,真可恶!”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大胡子记者埋怨道。说归说,司马天炫既然不来文山机场,那么在这呆着也没用了,大家纷纷四下散去。
    突然,琯翙想到昨晚爸爸妈妈的神秘表情,也许他们知道司马天炫的行踪。想到这里,琯翙便和米美奂、乔桀桀分了手,径直回到了家。
    刚走进院子,琯翙突然看见妈妈在家门口站着。
    “妈妈——你知道——”
    “嘘——”
    倪若玫表情认真地手指竖在嘴边,让琯翙安静,然后,她指了指屋里。
    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门,琯翙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爸爸正站在他的对面,跟他说些什么。听到后面有声音,那个男人回过头,琯翙的心突然高兴地像蹦迪,没错,这个男人就是司马天炫。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琯大林的儿子琯翙,对吗?”司马天炫笑着和琯翙打招呼,琯翙感觉自己就像一棵正在沐浴阳光的树苗,好舒服。
    “司马叔叔,真没想到能在家里见到您,我刚刚和同事在机场等了您一个多钟头。”
    “这次来文山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办,因为不愿让媒体知道行踪。所以才改变了日程安排。”司马天炫解释道。
    “哦,是这样。”琯翙点点头,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米美奂和乔桀桀呢,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会向饿狼一样扑到这里来的。算了,既然司马天炫不想让媒体知道他的行踪,那不先不说吧。
    晚餐时,琯翙家非常热闹,司马天炫、还有林家四口人,把一张餐桌坐得满满的。从爸爸和司马天炫的谈话中,琯翙高兴地得知,司马天炫这次来文山,将住在他家。
    晚饭后,琯翙的家里又迎来了一位客人,是丁婼蝶。琯翙的父母显然已认不出这就是儿时的糖果了,等到琯翙介绍后,两人都很惊喜。
    寒暄一阵后,琯翙带着丁婼蝶离开了客厅,来到院子里,一边散着步一边说着话。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两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时,琯翙问道。
    “很不好——”婼蝶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出来的,琯翙看见她的眼睛有泪花在闪动。
    “婼蝶,从小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走了以后,有人说你死了,可我心里一直不肯相信,你知道,那天我见到你有多高兴吗?我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你的一切。”琯翙用自己的袖子给糖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看着她,像等待一个故事的开始。
    婼蝶开始讲述,语调时而低沉时而舒缓,琯翙跟着她的声音走进了一个梦境:
    那次我跟妈妈一起出去旅游,回来的时候,妈妈选择了坐游轮,因为我想见见那个童话里人鱼公主生活的大海,而妈妈,也想在爸爸遇难的地方抛下一些许愿瓶。
    大海很美,轮船经过的地方,都会激起层层白色的浪花,我伏在栏杆上,白色的裙子被海风吹得鼓鼓的。妈妈站在我们的身边,长发吹起来,遮住了她的脸。
    后来,我经常想,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定格,我愿意用一辈子去换取。可是恶运怎么会顾及一个小故娘的幸福呢,船开始颠簸起来,越来越厉害,我听到有人喊,船触礁了!
    当时,我拼命地抓住栏杆,可是没有用,船像一个被人狠狠揣了几脚的秋千一样,疯狂地晃动,我已经抓不住任何东西,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被抛入大海的感觉。就在这时,妈妈抱紧了我,一个浪头过来,我们两个人同时被海水吞噬了,在进入海水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知觉。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温暖的床上,外婆守在床边,她是得知我出事后,从老家赶来的。
    看到我睁开眼睛,外婆竟激动地流出了眼泪。我问起妈妈,她扭过头,不肯看我,也不肯回答。
    我虽然是小孩,可是也有小孩的直觉,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扑到外婆怀里不停地追问妈妈在哪里?外婆的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终于吐出一句话:你妈妈留在海里陪你爸爸了。
    我的眼泪立刻停止了,因为整个人都呆了,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后来,我和外婆都没有回文山,那个地方会让我们想起妈妈,外婆嘱人把家具店处理了。
    当我长到16岁时,外婆也离我而去了,我成了一个孤儿。
    婼蝶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往事,轻轻地舒了口气,神情也轻松起来。她看了看琯翙,琯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锁着眉头,像是还沉浸在婼蝶的往事里。
    “我能想象,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过了好久,琯翙才一字一字地吐了一句话来。
    “我……我,好了,可不可以不提过去啊!你看,你家的照明草还跟咱们小时候一样亮噢!” 婼蝶笑着岔开了话题,指着院子里叶子能发出亮光的照明草说。
    “不只有照明草,我那个神奇的爸爸还从非洲引进了一种跳舞草呢,走,我带你去看!”
    说着,琯翙好像已从刚刚那种忧郁的气氛中走了出来,开心地笑起来,一把拉起婼蝶。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去看跳舞草。
    在他们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琯翙和婼蝶不知道,刚刚在他俩说话的时候,这个黑色的身影就一直潜伏在他们身后。
   
    第 四 章
   
    早上7点半,琯翙提前半小时到了办公室,刚进去,就听到安婧的办公室传出争吵的声音,他仔细一听,是安婧和米美奂的声音。
    “如果司马天炫有意隐瞒他的行踪,那么我命令这次报道计划中止。这也是中心领导的意思。”安婧的声音严肃而具有命令性。
    “你知道司马天炫来到文山,是一个多么轰动性的新闻吗?世界都在关注,而他恰恰又在刻意隐瞒行踪,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新闻,我不能放过。”米美奂的声音很激动。
    “米美奂,传媒是有权限的,你也知道司马天炫和政府的关系一直很好,昨天,文山市主管宣传的领导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们,关于司马天炫的新闻,不许追也不许报。他们说这也是司马天炫本人的意思。”
    “安婧,平心而论,我们一起搭档这么久,做过几次心里想做的新闻?就说车祸新闻,现场我们去了,数尸体都数见了12具,可是相关部门只让我们报8具,说是怕人心不稳,可是我们有没有想过,任何新闻都是自由的,它惟一的主人就是真实,每一个公民都有从报纸、电视上获知真实的权利,谁也无法剥得。”
    米美奂的声音很激昂,像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一下子吐了出来。琯翙站在门外,恨不得想为米美奂的话鼓掌,她说得太好了,琯翙像是看到了米美奂的另一面。
    屋里一片沉默,安婧和米美奂对视着,像是要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对方的内心去,最后安婧移开了目光。
    她说:“米美奂,你赢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但是我不能保证你的报道最后能否采用”
    “谢谢,这就够了!请原谅作为记者,我实在不能错过这样一个具有挑战性的新闻。”米美奂说完,过去轻轻地抱了安婧一下,然后推开门出来了,正撞上站在门口的琯翙。她看了看琯翙,没说话就径直走开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米美奂!”琯翙感到自己这句话好像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那么脱口而出了。
    米美奂停下来,回过头,歪着脖子看琯翙,眼睛里全是笑意。“你终于肯说了,我查过资料,你的爸爸是文山市植物园园长,在很久以前,就和司马天炫熟悉。你不可能不知道司马天炫的行踪。”
    “我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你,后天上午,你去大棚山,也许能见到他。”琯翙脑袋里突然很乱,这个消息是他昨天听爸爸说的,他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米美奂意味着什么,一边是自己尊敬的司马教授,一边是狂热追求新闻的同事。
    可不管怎样,话已出口,他只好晃晃脑袋,让自己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准确地说,很多时候,21岁的琯翙的心态像一个孩子,容易快乐和满足,也容易把自己从不好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也正是这种性格,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很开心。
   
    司马天炫的室验室设在文山市植物园里,是琯大林为他布置的。据说,是一个安静而隐蔽的地方,外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实验室只有琯大林、司马天炫、倪若玫进去过。有时,他们三个人钻在里面好几天都不出来,所以,虽然司马天炫住在琯翙家,但是琯翙见到他的机会也很少。
    可是这天傍晚,琯翙正在院子里的英雄树下跟妹妹琯蕊儿玩猜谜游戏时,司马天炫突然走了过来。
    司马天炫的身材并不高,可是脊背却挺得比树还要直。两只眼睛像鹰一样深邃和尖锐,高高的鼻梁和两个凸出的颧骨像三座山,挺立在他削瘦的脸庞上,以致于他的脸部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处于阴影下。虽然已经快50岁了,可是他走起路来却像20岁的小伙子一起干净利索。
    “琯翙,我听你妈妈说,你有一些问题想问我?”
    “是的!”琯翙有些吃惊,刚刚他的确和妈妈说,想找时间跟司马天炫聊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他了。
    “哥哥,那你们说话吧,我去找妈妈了。”懂事的蕊儿对琯翙说,然后回过头冲司马天炫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就一蹦一跳地走了。
    “司马叔叔,有人说你通树语,是真的吗?”琯翙和司马天炫并排走在院中的小道上。此时,院子内各种树木正是一片葱茏。琯翙一边说着话,一边吸着鼻子,贪婪地呼吸那傍晚时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脸上的表情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和无邪。
    司马天炫看了一眼琯翙,紧抿的双唇轻轻一撇,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从我21岁生日那天开始,我就能听见树说话了,并且,莫名奇妙地,我也能说和它们一样的语言。”
    司马天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琯翙继续说,“还有,从一生出来,我的脚趾头就像树根一样,这些天,脚趾头开始长大长长,弄得我穿鞋都很麻烦,我想把它剪掉,可是都很痛,还流血,我不知道这一切都因为什么?”
    “琯翙,来,坐下,你看看我的脚。”
    司马天炫说着,在小道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脱下鞋。琯翙惊奇地发现,司马天炫的脚竟长得和他的脚一样,也没有脚趾甲,脚趾头像老树的根一样盘旋在脚上,但比琯翙的脚趾头要粗要长。
    “在遥远的南方,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个地方叫树宫,是世界上所有树木的发源地,那里凝聚了树族最强大的力量和最神奇的力量。而所有长着树根脚的人,都是它们留在人间的子孙,我们的作用就是让人类爱护树,爱护我们的兄弟姐妹。”司马天炫慢慢地说着,脸上带着平静而温暖的笑容,像是感觉到了树宫里那明媚的阳光。
    “您说得一切像是童话里的情节,我不明白,难道我不是人,而是树吗?琯翙像是掉进了一个装满雾的大瓶子,满心满眼全都迷糊了。他晃了晃脑袋,可是那些迷雾好像已经粘在他的脑子里了,根本赶不走。
    “不,你还是人,可你是为保护树而生的人。这就是树宫的神秘力量,它总会选择它们在人间的目标,并将他的脚长成树根的模样,让他一生的命运都和树分不开。我和你都是被选中的人。”
    “那么我能听懂树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琯翙问道。
    司马天炫点了点头,抬起头盯着英雄树的褐色树干,神情很专注,如同那上面有一幅可以欣赏的画。
    “我现在的一切研究,都是关于树的,我每走到一个地方,都在教别人怎样爱护身边的树。将来,你也会一样。这就是命运。”
    “我也会和你一样,成为世界著名的植物学家吗?”
    “也许吧,如果你努力的话。”
    “所有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这种感觉像是在梦境里,司马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现在头有点晕,我得回去睡会。”说着,琯翙告别了司马天炫,回屋去了。
    关上房门,琯翙烦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相信司马天炫不会骗他,可是他说的也太“离谱”了,虽然平时琯翙比较乐于接受新事物,并且也喜欢创造新事物,当然,这一点,从他与众不同的发型就能看出。可是要接受“树宫”这个说法,还是需要有一点勇气的。
    终于,瞌睡虫捕获了他纷乱的思绪,琯翙睡着了。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他赤着脚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出家门,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好像是小时候他来春游过的风雨林。
    所有的树都摇晃着树枝对他问好:“尊敬的王子,您好!”他也微笑地用树语跟所有的树打招呼,一棵栀子花树还把它洁白芬香的花瓣探到他脸上,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命令,这里所有的树,从现在开始,开始跟人类为敌!”琯翙站在树林的中央,开始说话。
    所有的树都停止了摇晃,整个树林里静静地,好像树都屏住了呼吸,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琯翙说话上,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琯翙的话一说完,所有的树都弯腰点头,然后他们的树枝开始相互碰撞,整个树林里都发出辟啦叭啦的声音,如同人类的掌声。
    接着一棵足足有10层楼房那么高的树弯下腰对琯翙说,要带他看看今晚的月亮。琯翙高兴地答应了,那棵树伸出三根树枝把琯翙抱了起来,让他坐在了树冠上,琯翙感觉月亮离他真近啊!近得好像他一伸手就可以握到手里一样。
    “尊敬的王子,渴吗?喝点水吧!”一棵像百合一样漂亮的满树花儿的树对琯翙说,并伸出一朵花到琯翙的面前,花朵里盛着晶莹透亮的露水。
    琯翙伸手去取,手刚握到那朵花,突然,感觉身子一颤,整个人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琯翙感觉自己要被摔死了,他大声叫喊着,从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头上、身上湿漉漉的,一身的汗。
    他的手上还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借着照明草发出的亮光,琯翙发现这是一朵被他捏扁了的花,花瓣已经失去了颜色,沾在他的掌心像一团柔软的烂泥。
    琯翙觉得不可思议,树床上是不长花的,难道这花是他在梦中所握的那朵花吗?
    好奇怪!琯翙心想,自从21岁生日以后,所有的怪事就跟赶集一样,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琯翙用手枕着头,这些日子里的很多事如同过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急切地想从中找出一点头绪:树在头顶上说话、巧遇糖果并救她、从树苗身上取出铁片、司马天炫来到家里……
    想着想着,琯翙感觉瞌睡虫爬满了全身,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并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他不知道,在小屋里,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更不知道,将来,他的生命又会发生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窗外,明月被乌云拉扯了过去说悄悄话,天一下暗了起来。
   
    第 五 章
   
    第二天一大早,琯翙就被客厅里妈妈发出的怪叫声吵醒了,他冲出去一看,妈妈正在看一张报纸。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昨天晚上,有16个人莫名奇妙地死在了风雨林,而且很多树木也遭到了破坏。现在风雨林已经禁止百姓靠近。”倪若玫指着报纸对琯翙大声地说。
    琯翙从妈妈手中拿过报纸,整版的内容,有文有图,全是关于路人猝死风雨林的报道,最后一段的“记者手记”中写道:
    本报记者接到百姓热线后第一个赶到现场,记者在现场也不幸负伤,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所有文字是在病床上完成的。本报将会继续关注。
    记者安婧 乔桀桀摄影报道
    琯翙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立刻背起自己的包就冲出了家门,倪若玫在后面追他,大声地问他到哪里去?他应了一声,去上班,人却已在倪若玫的视野里消失了。
    风雨林是文山市的一个旅游景点,位于市区边上的一个山坡上,树林很大,所有树冠连成一片绿色,像是给山坡戴上了一顶绿色的大沿帽。这里的土地好像特别适合种树,每一棵树都长得非常挺拔和坚实。
    和风雨林紧挨着的是文山市的主干路四通路,这条路是文山市到附近城市的必经之道。平时,每一个文山人走过这里,都会自豪地用手指一下,那是我们文山的肺,因为它,我们的空气才这么新鲜。
    琯翙从家里一口气跑到了风雨林,他看到,这里已经完全变样了,树林外面拉起了高高的防护网,很多警察在周围走来走去,不让任何人接近树林。树林边上的四通路也坚起了黄色的禁止通行牌,两边的车辆已经堵到2里地长了,可是队伍还在不停地加长。
    在防护网内靠近马路的地方,很多树都只剩下树桩了,它们的树干横七坚八地倒在马路上,绿色的树叶零散地辅满了地面,风一吹过,扬起树叶,露出地面上的斑斑血迹。
    琯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能想象,昨晚这里曾出现过多么血腥的场面!16个人同时死在风雨林,并且没有人知道凶手究竟是谁?这对于一向生活在平静中的文山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可怕的梦靥!
    他痛苦地闭上眼,脑子里蹦出了昨晚的那个梦,难道——我的梦是真的?难道是我命令树杀死了人?不!他拼命地摇晃着脑袋,试图摆脱这个想法!只是一个恰恰巧合的梦罢了!是的,只是巧合!树是植物,哪里有能力杀死人?可是两个画面、两个声音依然在他脑里纠结着!吵闹着!琯翙感到自己要爆炸了。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拔腿逃离了风雨林。
    当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后,琯翙去了医院,他心里还牵挂着安婧和乔桀桀的伤势。
    在医院里,琯翙看见许多同事都来了,安婧和乔桀桀的床边围满了人,大家都纷纷讨论着昨晚风雨林发生的命案。
    琯翙挤到安婧的床前,安婧的手用绷带绑着,吊在脖子上。
    “安主任,昨晚的事,你该派我去啊!您受伤了,谁指挥我们作战?”琯翙皱着眉,心疼地看着安婧受伤的手。对于这个女上司,他是从内心里很敬佩的。
    “当时,我在单位连夜赶工作计划,乔桀桀值夜班,接到报料后,他扛起摄像机就要走,我就开车和他一起去了。到现场,不小心给一棵倒下的树蹭了一下。很快就会没事的。”安婧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是从她的眼底, 琯翙却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慌。
    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虽然才几天的相处,但他知道安婧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十几年新闻岗位的锤炼,已让她力练的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果说昨晚的事,连她也感到恐慌了,那么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
    同事渐渐散去,但琯翙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坐在安婧的床边,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任额前那缕长发飘洒下来,遮住了他清瘦的脸颊。
    此时,安婧已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乔桀桀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他动了动他那双缠着绑带,被高高固定在一个铁架子上的脚,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响声惊醒了发呆的琯翙,他扭过脸,发现此刻的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的眼睛盯到安婧和乔桀桀的脸上,问道:“你们能告诉我,昨晚,究竟看到了什么吗?”
    安婧和乔桀桀显然吃了一惊,他们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还有一种回忆被倏地撕开的恐惧。良久。
    安婧开口说话,声音冰冷而低沉:“没有人能知道那16个人死得有多惨,血肉模糊、手腿断裂,还有他们的眼神,恐惧、空洞、绝望,像是见识了世间最可怕的酷刑,树叶纷纷扬扬地飘下来,像一场绿色的丧礼……”
    “我们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在现场。他们比我们更无措,因为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16个人都是偶然经过风雨林的路人,相互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谁会把他们一次都杀光呢?凶手们又该是一伙多么凶残的人?我们看到,公安局长蹲在地上,手把脑袋都搔破皮了。” 乔桀桀接着说道。
    “后来呢?”琯翙迫切地追问道。他感觉安婧眼中的恐怖正如迷雾般渐浓,而乔桀桀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安婧与乔桀桀交换了一下眼神,安婧冲乔桀桀点了一下头,乔桀桀又接着说下去。
    “安婧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想呕吐,我让她回,她执意不肯。执争中,我碰掉了她手中的录音笔,安婧弯腰拾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个MP3,它蓝色的金属外壳上沾着血迹。屏幕上的记录显示,它已经录音了7个小时,直到我们发现它时,它还在录。”
    “MP3录下了所有的过程?” 琯翙激动地问道。
    “是的,”乔桀桀点了点头,“我们和公安局长一起听了录音,那里面一片嘈杂,树干树枝疯狂地抖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人们惊骇的尖叫:快跑啊——这些树疯了,它要勒死我们,它要摔死我们、它要砸死我们!可是转瞬,他们凄惨的声音就淹没在一片树枝树叶晃动的声音里,最后,整个树林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风轻轻吹过的声音。”
    “真的,是——是树杀死了他们?”琯翙喃喃自语道,心如同被千军万马践踏,一阵一阵的疼。
    “公安局长也很惊诧于这个结果,但他说,事实还要进一步核实。并嘱我们暂时不要对外公布。所以,我和乔桀桀在报道里没有提,也没有跟别人说起。”
    此时,安婧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要求琯翙要对此事保密。
    琯翙点头答应,告辞后起身要走,刚迈腿,乔桀桀又突然冒出一句:“琯翙,这几天,你见到米美奂了吗,我可是有二三天没见到她了,连手机也关机。”
    “是啊,我也想问问你呢,别的同事都没见到她,她也没请假,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婧插话说。
    “我也没有看见她!这几天,都忙着在外面采访,倒没注意到她。”琯翙答道。
    “这就奇怪了,米美奂如果有事,她也应该请假的。琯翙,你回头给她家里打个电话吧,问问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琯翙还没来得及给米美奂家里去电话,米美奂妈妈的电话打过来了。她问,米美奂是不是有紧急采访任务,怎么好几天都没回家。
    琯翙心里一惊,放下电话,发动同事们一起找米美奂,可是直到下午,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米美奂失踪了!琯翙赶紧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安婧。
   
    第 六 章
   
    这天晚上,琯翙下班回到家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喊:妈妈,我回来了!因为心里正装着一肚子的疑问,风雨林死去的人还有米美奂的失踪让他的心情无比郁闷。
    他本想找司马天炫聊聊,问问他的梦与那16个人猝死风雨林有什么关系?可是妈妈告诉他,司马天炫早在两天前就去另一国家了,也许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边的实验都暂时交给琯大林了。
    琯翙不再说话,心不在焉地吃过晚饭,他突然想到植物园里去散散步。
    文山市植物园以前是免费向游人开放的,从早8点到晚6时,园里游人如织,可是最近却闭园了,琯翙听爸爸说是因为园内正在搞一些试验,不方便接待游人。
    琯翙轻车熟路地翻过自家的院子围墙,便到了植物院,小时候,他就经常带着婼蝶这样进出植物园。
    正值3月,植物园里黄灿灿的迎春花开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密;玉兰树上白色的玉兰花静静绽放,每朵花都那么害差,像是藏着一个花仙子;樱花林里,樱花烂漫,从远处看,像是一片粉红的云彩笼在树上。
    一条小溪从植物园的中间斜穿而过,浅浅溪水轻轻流淌,宛如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女,在晨曦中提篮采花,因为怕扰人清梦,所以脱鞋踮足而行。这条小溪名叫嫣泉。嫣泉的水清得能看见溪底石头的纹理;嫣泉的水还带着几丝嫣红,宛如被花瓣的颜色给染了。
    溪边有两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一公一母,彼些相望,它们的树干要5个人才能合力抱住。听说它们的年龄已有千年。儿时的琯翙和婼蝶最喜欢坐在银杏树下,把脚伸到水里去触碰那凉凉滑滑的鹅卵石,然后听风吹响银杏树叶“刷刷——”作响的声音。
    琯翙走到嫣泉边,坐在一块石头上,头顶上,月亮的清辉透过银杏树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他烦燥无序的心好像被月光抚得平静了。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时候婼蝶曾经说过的话,她那清脆而雅嫩的嗓音至今还回绕在他的耳畔。
    “以后,如果我们谁生气了,不高兴了,那我们把那些让我们生气的事写在树叶上,藏在这个洞里。”
    琯翙笑笑,他记得那一个夏天的中午,不想午睡的他带着婼蝶来到银杏树下玩,突然婼蝶在银杏树的树根部发现一个小洞,她乐坏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利用小洞的主意。
    于是,那个小洞就成为琯翙和婼蝶联系的秘密据点,婼蝶出事以后,琯翙还独自过来好几次,在几片树叶上写了琯翙想婼蝶之类的话,后来,他就再也没来掏过这个小洞了。
    想到这,琯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蹲下身,费了很大劲才把手伸进那个洞,小手长成大手,小洞好像也变成小小洞,
    洞里很空,好像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但里面还是有几片树叶,树叶显然是人放进去的,因为每片叶子上都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琯翙一笑,这是婼蝶一贯的表达方式。
    琯翙捡了几片叶子,掏出笔,在上面分别写上:周三晚8时 、不见不散酒吧。然后把它们一齐塞进洞里。
    离开银杏树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琯翙正准备回家,可是在植物园的假山边上,他突然发现多了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树很高,大概都有3屋楼那么高。琯翙觉得好奇怪,上个月他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片树林。
    走近了,琯翙听到所有的树都在大声地叹气。
    “我好累,晚上我从来都没休息过——”一棵树摇晃着身上的树叶,伸个懒腰说。
    “哎,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都一样,白天黑夜都拼命地吸水份,然后长高再长高。”另一棵树抖落了一只鸟拉在他身上的屎后,抢着话说。
    就在这一瞬间,琯翙发现所有的树好像又长高了几公分。
    “怎么回事——我是说你们怎么长得那么快?”琯翙惊奇地用树语问它们。
    所有的树都停止了说话,树叶也静静地不敢晃动了。
    过了一会儿,一棵树终于敢开口说话了。“你——你会说树语,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的朋友,不会伤害你们,我不明白,因为上个月,我还没有见过你们。”就在说话的间隙,琯翙又看见所有的树都集体长高了几公分。
    “我们这里所有的树都是前几天才种下的,刚种下来,就有人在我们的身体内放了一个小铁片,于是,我们的生长规律就全变了,只能不停地往上长,一刻也不能歇。”一棵树用很愤怒的语气说道。
    接着,所有的树都开始叽叽喳喳地抱怨起来,整个树林一片沸腾,声音大的让琯翙不得不捂住耳朵。
    “静一静,你们能告诉我那个铁片在哪吗?”琯翙很大声地喊着。
    “以前就在我们的树干底部,现在它也随着我们长高了,你得爬上来才能看得到。”琯翙附近的一棵树说。
    “我想看看——你把我弄上去吧!”
    “好的!”
    那棵树答应着,伸出几根树枝,让琯翙抱在上面,然后升高树枝把琯翙放在了树干上。
    在树干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疤痕的间隙里,琯翙看到了那个闪亮的小铁片。琯翙想把它拿出来,可是它已经牢牢地镶在里面了,很难拿出来。
    琯翙脑子里马上闪现出那个他从路边小树体内取出的小铁片。这两个都是一样的东西。难道这就是爸爸最新的试验成果吗?琯翙心想,见到爸爸得问问他。
    琯翙回到家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
    在院子里,他看见爸爸正坐在高高的衣服树上,举着一根照明草,在夜色中研究衣服树的一片叶子,他的身边是一个木梯。
    “爸爸,我想问你一件事。”琯翙来到树下,昂着脖子说。
    “噢——等等——你相信吗?以后的人们将从衣服树上提取纺织衣服的原料!你都无法想象,要是把这叶子的脉络提炼出来,织成衣服,将是多么的结实和透气。”琯大林好像没有听见琯翙的话,他只是把照明草贴得离叶子更近,自顾自地说道,语气很兴奋。
    “你刚刚说有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琯大林似乎才对琯翙的话反映过来,他推了推眼镜,看看了树下的琯翙:“等我下去再说吧!”
    琯翙无奈,只好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等琯大林。
    琯大林今年51岁,长相很大众化,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扒拉半天都找不出来的那种。可在别人眼里,他一直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从世界各地引进千奇百怪的树种,如叶子可以缝成鞋子的鞋子树、可以探测地下矿藏的金银铜草、可以走路的迁移树、可以指明方向的指南草、能改变味觉的酸辣树等等。
    记得琯翙上高中时,班上有一个男生仗着认识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就老欺负别人,走路时故意挑漂亮女生乱蹭,上课时钻在桌子底下,拿弹弓弹别人的屁股,被弹中的叫出了声,又不敢说是他在恶作剧,只好让老师骂。班上的人都挺恨他的,可是又不敢得罪他。
    可琯翙看不惯,在一次很重要的分班考试时,琯翙从爸爸的植物大棚里偷了一棵醉人草,这种草的叶片上会分溢出脑油,香味浓列,一般人嗅上一会儿,就会烂醉如泥。
    琯翙戴着口罩把草捻出汁来,把它洒在那家伙的文具盒时,结果那家伙在考场上就昏睡过去了,老师把他抬回家,在家又睡了三天三夜。
    成绩出来后,那家伙被分到了最差的班,在那个班里,比他狠的男生比比皆是,结果是他被修理过几次后,很快就变成了绵羊,见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在文山市,琯大林种植的植物还被一些单位奉为宝贝,像测酒草,这种草,只要是饮过酒的靠近它,它的叶子立刻就卷起来,像枯萎了一样,交警们可以用这种草测试那些酒后开车的人。还有驯虎草,这种草使得三岁的小孩也可以在文山当驯虎员,因为再凶的老虎,只要看到这种草,都会变得温顺可爱。
    琯翙很敬佩自己的爸爸,可是他们之间却很少交流,小时候,琯翙最纳闷的事就是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和爸爸打成一片,像亲哥俩似的。长大了以后,这种心情才慢慢平息。
    毕竟爸爸奇太忙了,他曾经为了研究一棵光棍树,而在这棵树上呆了一星期,每天,倪若玫给他送饭上去。最后,他在世界上第一个成功解释了无叶树为什么一生不长一片叶子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它周围的环境太干燥,于是它就干脆就改用树枝进行光合作用,所以也就不长叶子了。
    平时,三更半夜要是找不到他了,肯定又是搬着梯子爬到哪棵树上去了。
    “爸爸,慢点!”听到树上有了动静,琯翙赶紧站了起来,帮帮爸爸护梯子。
    琯大林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琯翙帮他倒了一杯水。
    “我想问一下——爸爸,你是不是发明了一种让树长得很快的办法——”
    “你怎么知道的?”琯大林的表情很惊讶,头一抬,眼镜差点就从鼻子上掉了起来。
    “我今天去植物园了——”
    “噢——,你都看见了,那是我今年的试验项目,如果成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为人类提供更多的木材。”
    琯大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表情已经变得平静。
    “可是——为什么我在街边的一棵小树苗身上也发现了这种小铁片呢?”琯翙说着,把那片铁片从书包里找了出来,拿到琯大林面前。
    “一开始时,我想再把试验的范围放在全市,所以就在街边挑了几棵树,后来,怕有人看到会觉得惊奇,所以把所有的铁片又取了回来,在植物园里挑了一块地做这个试验——”
    琯大林把儿子手中的铁片取了过来,放进了兜里:“我说为什么收回来时,少了一个铁片呢,原来在你那里。”
    “我想那些树,它们并不想长得这么快,会很痛苦的。”
    “儿子,你要记住,树是为人类服务的,它没有感情。”琯大林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琯翙一眼,“快去睡吧!”
    说罢,转身就走了。
    这天晚上,琯翙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去了文山市街心公园,还是赤着脚,所有的树见到他,都把自己的树叶摇得哗哗作响,然后齐声高呼:王子,您好!
    琯翙也挥手向它们致意。其中最高的一棵树,弯下腰,让琯翙坐在它的身上,所有的树叶在琯翙的身后铺成一张厚厚的像沙发一样柔软的大床,琯翙很舒服地躺在上面,然后他说:所有的树,与人类为敌吧!
    话刚出口,他就感觉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脑子里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要这样说?可是已经晚了,没有机会挽回了,因为就在心疼的一瞬间,他从梦中醒过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琯翙上班的时候,发现文山市街心公园已经被封,四周拉起了高高的防护布,因为昨晚,有21个路人死在公园里。
   
    第 七 章
   
    《文山早报》只是简单地发了一条消息,说有人死在街心公园,但是并没有公布死亡人数和详细的现场报道。
    安婧和乔桀桀已从医院出来了,安婧无奈地告诉琯翙,这是市政府的意思。但是文山市以外的很多大媒体都大派记者,来到文山,采访后大篇幅地进行报道。
    从他们的报道中,琯翙知道死者中竟有一个年仅3岁的男孩,他是因脖子被勒而死的,临死前,他胖胖的小手上还紧紧抱着一辆汽车模型,他的奶奶对记者哭诉道:今天是是孙子宝宝的生日,他妈妈给宝宝买了一辆遥控汽车,宝宝高兴地晚上都睡不着,非缠着爸妈带他出去玩遥控汽车,结果就出事了,一家三口人啊!都没了!
    琯翙的心都要着起火来了,他再也无法把自己置之事外,这一切肯定和他的梦有着必然的关系。可是晚上,他睡着以后,却根本无法控制梦中的自己。
    琯翙尝试着和爸爸谈起过这件事,可是爸爸根本不相信,只是说他精神太紧张了,至于妈妈,琯翙压根不敢说,他可不想把妈妈吓坏了。
    连着两个晚上,琯翙没有睡觉,他整整喝光了一大瓶咖啡。
    可是第二天晚上10点钟,他伏在桌子上正玩着电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很快,他又进入了梦境,这次,他来到的是文山生态园。他又一次不能控制自己地说了那句话:所有的树,与人类为敌吧!
    梦醒后,琯翙甩掉拖鞋,光着脚没来得及穿袜子,蹬上一双旅游鞋,就跑出了家门,客厅里爸爸正在为一棵小树苗做嫁接。“你去哪?”
    琯翙跑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踢翻了一个凳子,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才抬起头来。
    “爸,我有点急事,出去一趟!”说着话,琯翙已经跑出了家门。
    打了一辆车,十分钟之后琯翙赶到了文山生态园。
    生态园是文山市去年才新建的一个景点,位于城市的边缘,里面不仅有大片的树林,更多的是各种保护动物,野鸭、天鹅、大鹰等等,文山的孩子上生物课时,老师都会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因为这里的动物就是孩子最好的教科书。
    “砰——”琯翙的车还没有开到公园,可是他已经听到树在疯狂摇晃的声响,里面还夹杂着人凄惨的尖叫。
    琯翙从车里钻出来,飞快地跑到了树林面前,用树语大声喊着:“停止——不要攻击人类!”
    所有的树都疯了,它们像遭遇八级台风一样,摇晃着自己。有的树把人从地面上拖起来,升到一定高度时,又倏地放开;还有尖锐的树枝,直接就插入了人的身体,鲜血染红了绿色的树叶树枝;有一棵柳树, 弯弯的柳条像一根绳索,紧紧地套住人的脖子后,直到窒息。
    琯翙的喉咙都喊哑了,可是没有树听它。一枝树枝从他头上劈过来,打着琯翙脑袋一晕,眼前全是星星。
    “赶紧走——看在你会说树语的份上,我们不杀你!”这树尖着嗓门说。
    “为什么——你们刚刚还听我的,还说我是你们的王子。”琯翙大声叫唤着,可是他的声音被嘈杂的树枝晃动声所淹盖。根本没有树理会他。
    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从他身后晃过,琯翙的脑门又中了一下,天旋地转,他躺在地上。在漫天飞舞的树叶中,野鸭、天鹅等飞鸟都嘶鸣着,闪动开翅膀飞离了生态园。管理员用手揉着朦胧的睡眼刚走到树林边上,就被迎面一根树枝砸得昏倒在地。
    远处,急救车、警车呼啸而来。
   
    第 八 章
   
    周三晚八点,不见不散酒吧。
    琯翙是带着伤来的,那天晚上,他是现场惟一活着的人。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包扎好伤口后,他执意离开了医院。
    现在他的头上还裹着白纱布。他想如果婼蝶能看到他留给她的树叶,肯定是会来赴约的。这几日,他一直想跟婼蝶联系,可是她的手机却总是关机。
    半小时过去了,婼蝶没有来,一个小时后,还是没有来。琯翙站起身想走。
    “怎么,就想走了!”婼蝶突然出现在琯翙的面前。
    “你迟到,要挨罚的噢!”琯翙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帮婼蝶叫了一杯泡沫红茶。
    “好啊,罚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丁婼蝶一本正经地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这个开场白,挺有意思的,开讲吧!”琯翙用手支着头,摆了一个标准的倾听姿式。
    “有一个女孩,当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她的妈妈遭遇了一次海难,当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她们推到了岸边,紧接着那股神奇的力量还钻进了妈妈的肚子里。21岁时,这股神奇的力量在女孩身上起了作用,女孩能听懂树语。”
    婼蝶说话时,脸一直冲着窗外,直到说完了,她才转过脸看了琯翙一眼,然后低下头搅拌杯中的红茶。
    “那个女孩,不会就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前段时间,我在美国,可是有一种强烈地感觉在催促着我:去文山,去文山,那里将要发生一些重大的事情!”
    说到这,婼蝶抬起头,敏锐的目光直射向琯翙,琯翙感到身上一凉。
    “你认为这一切跟我有关系!”
    “是的,那天在街心公园,你命令树停止,并救了我,我就知道你不仅懂树语,还能命令树。后来,风雨山惨案发生后,我去了现场,一棵小树告诉我,是一个男孩命令它们这么干的,它给描述那个男孩的样子,我就知道是你无疑。”
    “我——”琯翙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些天,他的内心一直浸泡在深深的自责中,不可自拔,又无人诉说,所有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可是现在,婼蝶竟然也误会他。
    他又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事情的确跟我有关,但我也是无辜的。自从21 岁生日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这些天,每当我睡着了,梦就会带我去那些树林。我根本无法控制梦中的自己,那些树都叫我王子,我就冲它们发号命令:与人为敌。然后,悲剧就发生了。”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琯翙的语气还是很激动。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答案,而不是怀疑我!好吗?”
    看着婼蝶眼中的冰冷在一点点融化,琯翙的心里很欣慰,他相信,婼蝶会理解他,信任他,帮助他。
    丁婼蝶没说话,再抬头时,眼中已有了晶莹的泪花。
    琯翙无奈地冲她摇摇头,神情很沮丧:“现在,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害怕睡着了以后,又被梦带着去干坏事。”
    “这些天,惨案接二连三发生,三个现场我都去了,它们都告诉我那个王子的样子,我恨死你了,可内心里我也不相信你是坏人。昨晚,我哭了一夜,今天本来是不想来见你的,心想干脆找个机会同归于尽算了。可是最后我还是来了。”丁婼蝶嫦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了出来。
    她哭着说:“我相信你!”
    “别哭了……眼泪掉到红茶里了,30块钱一杯噢!”琯翙成心想逗乐婼蝶嫦。
    “讨厌……”丁婼蝶嫦用手抹了抹眼泪,不哭了。可是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琯翙说。
    “说!”
    “陪我呆到明天早上,我不想回家,不想睡觉做梦。”
    “好的!”
    这个晚上,两个年轻人一共喝了8杯咖啡、4杯红茶、6扎啤酒,上了N次厕所,聊了所有可以聊的事情,但是快天亮时,他们还是睡着了。
    琯翙醒来时,发现他和婼蝶都从座位上滑了下来,斜倚在一个墙角,自己的头枕在丁婼蝶的腿上,婼蝶的一只手耷拉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还握着一个啤酒杯。
    “喂……太阳晒屁股了!”琯翙摇醒了婼蝶。
    “睡得真舒服!”丁婼蝶伸了一个懒腰,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问琯翙,“你有没有做梦?”
    “没有!”琯翙笑着说。两个人在酒吧服务员的怪眼神目送下,手拉着手离开了酒吧,然后各自上班去了。
   
    第 九 章
   
    这段日子,文山市新闻中心的工作重点一直围绕着“路人惨死树林事件”的解释性报道。公安部门已经确定,路人的死与树有直接关系,但是树为什么会与人为敌,具体原因还有待进一步明确。
    安婧拟定了详细的报道计划,请来各路专家探讨植物与人的朋友关系,以安抚文山市居民对树的恐惧心理,并建议居民们不要因为害怕树而开始伐树。
    文山市的所有市民只要打开电视翻开报纸,都能见到这件事的方方面面报道。
    另外,米美奂的离奇失踪在中心掀起轩然大波,公安局已介入调查,可是毫无结果。
    “琯翙,你上网查收一下EMAIL,整理一下我们约的‘专家看法’稿件,其中重点放在司马天炫的稿件上。”安婧抱着一迭资料经过琯翙座位时,对琯翙说。
    “好的!”琯翙应了一声,立刻点开了记者部的公用邮箱,专家们的稿件已经到了。琯翙第一个点开了司马天炫的稿件:
   
    这些天,我从网上、电视上、报纸上关注所有关于文山市树砸人的所有的报道,
    并对此感到深深地悲伤。
    这件事在国际学术界引发了很大的争论,树在地球上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
    色?是朋友还是敌人。我个人认为树是地球的卫士、大地的儿子,地球于它们就如同
    子宫于婴儿,它们也有自己的情感,如果有一天人类伤害了它们或是伤害了它们赖以
    生存的地球,它们就有可能与人类为敌。
    我的研究证明,最早与地球一齐存在的东西是植物,可以说,最早地球是它们的。
    而人类,则是这一切的掠夺者,树变成了人类的奴隶,人类为社会制定各种法则,但
    他们又为树考虑过多么呢? 试问人类,看看你身边的每棵树,哪一棵没被人砍、烧、
    折、剥皮,摘叶子……
    司马天炫写于美国
   
    “好犀利的言论,真不愧是司马天炫!”一边读着稿子,琯翙一边忍不住感慨。他的双手开始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他要给司马天炫回一封电子邮件。
    琯翙用了一个小时把近几天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还有心头的疑惑都写在了邮件里,然后发送,看着屏幕上出现“发送成功”的字样时,琯翙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头一个沉沉的包袱暂时找到了存放的地方。
    把全部的“专家看法”都整理好后,琯翙一看表,已经是晚上7点了,周围的同事都已经走光了,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安婧的办公室里亮着灯。
    “琯翙,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安婧的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了,她站在门口对琯翙说。
    “主任,”琯翙走进安婧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想说——我看见你写给司马天炫的邮件了。”
    安婧坐在琯翙的身边,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了。
    “你——你怎么能偷看我的邮件!”琯翙气愤得头发都快坚起了,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才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米美奂出事了,单位加强了信息的监控,我的电脑有专门的程序能进入你们每个人的操作界面,查看所有的一切。”安婧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螺旋式的烟圈:“平时我很少用这个程序的,今天,我只是想提前看看司马天炫的约稿,你知道,能约到他的稿,我们费了很大的劲。结果,我看到了你在给他写信,很好奇,就一直看你写完。”
    “可无论如何,这是私人信件,你无权过问!”想到自己内心的秘密竟这样轻而易举被人探到,琯翙又气又急,也顾不得上下级别之分了。
    “你要明白,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帮你。”安婧掐灭了手中的烟,真诚地看着琯翙。
    “那你相信我EMAIL里所说的一切吗?”琯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你知道,很多人都不会相信的,包括我爸爸。”
    “要是在以前,我肯定不会相信,会以为那是作家写出来的胡话,可是最近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得太多了,很多事我不得不信。”安婧笑着说,摊开双手,表情很无奈。
    “你不会把它写到新闻里去吧!如果是,我不能接受!”琯翙问道,神情很紧张,他知道这件事要是报露出去,足可以轰动,但是他的结局将会很惨。
    “放心,小伙了,我知道什么是该报道的新闻,猎奇和制造轰动并不是新闻真正的目的。”安婧拍拍琯翙的肩膀,“目前,我也想不出帮你的法子,可是我相信司马天炫也许能帮你!回去早点睡吧,希望今晚没有梦!”
    琯翙回到家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客厅里灯还亮着,琯大林正把头埋在一棵树的树叶里,这棵树种在一个花盆里,琯翙认得那是一棵奶妈树,这种树会结出一个个像苹果一样大小的果子,每个果子上都有一个奶管,在它成熟期,只要轻轻一挤,就会流出乳白的奶汁来,味道和牛奶有点像,但营养价值更高。琯翙和琯蕊儿小时候,都是吃这种奶长大的。
    “爸爸,奶妈树生病了吗?”琯翙走到琯大林身边,好奇地探过脑袋问。
    “没有——我只是在想办法让它产出更多的奶。”琯大林拨开树叶,让自己的头露出来,然后,他扶了扶眼镜,目光从镜片上面钻出来,看着琯翙。“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睡觉!”
    “我——去酒吧了,和妈妈打了招呼的。”琯翙有些意外,因为从小到大,爸爸很少过问他的起居饮食。
    “现在外面不太平,以后,不许夜不归宿。”琯大林的表情很严肃,说完之后,他又把头埋进奶妈树,不再理琯翙。
    琯翙在边上站了一会儿, 看到爸爸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回房了,一进门,琯翙首先打开了电脑、上网、打开邮箱,司马天炫的回信已经过来了。
   
    琯翙:
    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不要太恐慌,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人类伤害了树,
    他们应该受到惩罚,而你,做为树在人间的子孙,在梦里代替树宫发号施令,一点错
    也没有。人类只有经历了伤痛,才会明白尊重树的重要性。
    早点睡吧,祝你今晚的梦精彩!
    司马天炫
   
    看完信,琯翙的心里突然堵得慌,他知道了在梦中指挥他去伤害人类的是树宫的力量,而司马天炫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偏颇的,人类伤害了树,难道树就一定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报复人类吗?
    他没有再给司马天炫回邮件,他只是感觉脑子里像一团麻一样乱。但有一个主题是明确的,他不能帮着树宫伤害人类。
    琯翙脱掉鞋袜,抱着脚坐在床上,他发现自己的脚趾头又长了许多,它们盘在脚尖上,怎么看怎么像树根。
    “我究竟是树的子孙,还是人类的孩子?”琯翙抚摸着自己的脚趾头,轻声问自己。
    “铃——”手机突然响了,琯翙拿起来一看,是婼蝶。早上他就和婼蝶约好,为防止他晚上进入梦乡,两人用电话聊天。
    “喂,今天我分析了一天,发现了一件事,想不想听。”丁婼蝶卖着关子,语气很得意。
    “我——不想听!”琯翙也故意逗她。
    “那我自言自语好了,你要是听了,就会长驴耳朵。”丁婼蝶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我想,如果你晚上穿鞋睡,就不会被梦控制。”
    “为什么?”琯翙很惊奇地叫道。他才不管变不变驴耳朵呢,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婼蝶的话。
    “你想啊——你梦中三次去树林,那些树都听你的话。可是梦醒后你去生态公园时,树不但不听你的话,反而砸伤了你。这是为什么?”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前三次我都没穿鞋,后一次我穿鞋了。”琯翙的声音很激动,身子一斜,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我想,你的脚也许就是一个特殊的标志,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就像皇帝的玉玺一样吧,树们只有看到它才会听你的号令。还记得你救我那次吗,你也是光着脚说停的。”
    “对呀!婼蝶,你好聪明啊,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就穿着鞋子睡觉!”琯翙简直欣喜若狂。
    “不对,你应该马上出来,去那三个地方,重新发号命令!”婼蝶说,声音大得把琯翙的手机都震得翁翁响,“15分钟后,车水大街见,我陪你一起去。”
    琯翙推开门,就想往外跑,却发现爸爸正站在门外,眼镜片闪着幽幽的蓝光。
    “这么晚了,想去干什么?”琯大林厉声问道。
    “我——去上厕所。”琯翙说着,冲卫生间的方向跑过去:“我拉肚子,爸,你别管我,快睡吧!”
    等到琯翙从卫生间的窗户里爬出来,赶到车水大街时,婼蝶已经等在那里了,她骑着一辆自行车。
    琯翙骑着自行车,载着婼蝶,两个人先去了风雨林。
    政府为保证行人的安全,已把这片树林靠近马路的树都伐了一大半,曾经如同报着一件绿袍的山坡现在光秃着一截身子,没有了遮挡,风一过便扬起漫天的黄沙。
    “我命令,这时所有的树,不再与人为敌!并且以后,要和人类和平共处。”琯翙脱掉鞋袜,走进了树林,站在中央说。
    “可他们砍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就这样饶了他们吗?尊敬的王子。”一棵国槐尖声说道。所有的树叶都动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表示赞同。
    “是咱们先伤害了人类——再说,那些树都已经长大,已经是栋梁,它们将以一种更好的面貌生活,比如衣柜、书桌、床。”琯翙挥动双手,让所有的树都安静下来,“每棵树都顶天立地,它的心怀也是最宽广的,让我们原谅人类,好吗?”
    “我们听您的,王子!”每一棵都发出欢快的呼声,其实,它们内心也想早日结束和人类的“战争”。毕竟,多数的树都想过一种快乐而平安的生活。
    接着,琯翙和婼蝶又去了街心公园和生态园,命令树要与人类友好相处。等琯翙回到家时,已是凌晨2点了,他疲惫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个晚上,琯翙睡得特别香,但是如果他睁开眼的话,他会发现树床的树干上开了一扇门,一个黑影从里面钻了出来,站在琯翙的身边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然后又钻进了树门,树门悄悄地合上了,一点缝隙也没有,好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 十 章
   
    第二天,文山市上空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棉花糖一样洁白软柔的云,文山市传媒中心50层的摩天大楼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这一天,对于传媒中心的工作人员来说,也是一个好日子,因为到了中午,都没有人死在树林里的消息传来了。安婧立即召开所有记者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会上,她一脸笑容地开始布置新的新闻选题:
    “刚刚总编室已经召开会议了,今天到此为止,没有死亡人员的事件发生,这些天还是头一次,所以今天,我要求记者马上开始采写的这方面的稿件,尽量把这种和平的气氛带给市民,毕竟,现在每个人的弦都绷得太紧了。”
    随后,安婧详细地给每个记者分配了采访任务,琯翙和乔桀桀一组,任务是采访6个不同工作岗位、不同年龄层的市民看法。
    “我真希望今天是这些可怕事件的一个句号。”分配完任务后,安婧意味深长地说道,并深深地看了琯翙一眼。
    琯翙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上,琯翙用了10分钟的时间从电脑里的采访资料库里找出6位市民的联系方式,电话约好采访时间地点后,他和乔桀桀出发了。
    家住生态园附近的许大妈家是琯翙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昨天一棵500年的老国槐正好倒在许大妈的家门口,把她家的出口堵得严严的,许大妈只好把窗户给拆了,一家人从窗户蹦进蹦出,许大妈年纪大,不敢蹦,只好在家呆着,坚持了20年的太极剑也因此而头回中断。
    琯翙去时,5个民警正在想法子运走这棵老国槐,琯翙和乔桀桀从窗户里爬进了许大妈的家。
    许大妈虽然只有60岁,但却是一头银丝,像是顶着一头雪花。
    “今天生态园的树很安静,不像昨天,恶狠狠地摆来摆去,好像能把人给吃了。”许大妈把头从窗户探出去,看了看外面的树,“我想这些可怕的事情应该过去了,等他们把门前那棵树弄走,明天我就可以出去练太极剑了。”
    “现在,你对树怎么看,以后还敢靠近树吗?”琯翙把话筒伸到许大妈嘴边,乔桀桀扛着摄像机在屋里走来走去,寻找一个最佳的拍摄角度。
    “嗨!怎么说呢?依我看,其实树跟人一样,不仅有脾气,还有好树坏树之分,人里面不是也有杀人犯吗?咱们不能一棒子打死。以后,我们还是少不了要和树打交道,人类的生活少不了树啊!”许大妈说。
    “既然挑起了这个话题,我就说点别的,你别拍下来,就当咱们瞎聊天,成不?”许大妈来了兴趣,不等琯翙再问问题,自管自的又说了下去。
    琯翙笑笑,把话筒收了起来。
    乔桀桀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说,你们聊吧,我去拍点别的。说着,一猫腰,拎着摄像机从窗户出去了。
    “你知道咱们市里的大棚山吗,那个有很多古墓和老树的地方?”许大妈的语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身子向前倾斜着问琯翙。
    “知道,不过一直没去过,那个地方现在好像划为文物保护区了。”琯翙简单地答道。
    “我的父亲以前就在那个地方做看林人,做了一辈子啊。我要说的这件事,就是他临终前跟我说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说呢?不知怎的,看见你,就沟起了我的话虫子。”
    许大妈又把身子向前探了探,她的脸现在离琯翙只有20厘米了,琯翙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那是22年前,我出嫁的那天,父亲很高兴,就想种一棵树纪念一下,他有这个种树纪念事情的习惯。他刚刚在山上挖了一个洞,突然一阵风袭来,从洞里一前一后飞出两个男人,后面那个男人手中还托着一个木雕,他们来到地面上后,你知道那个木雕变成什么了吗?”
    讲着讲着,许大妈突然停下来,用神秘的的声音问琯翙,把沉浸在诡秘氛围里的琯翙吓了一跳。他赶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许大妈得意地点点头,又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木雕竟变成了一个大姑娘,还挺漂亮。前面的那个男人好像和后面那两个人有仇,要跟那两个人打架,结果前面的男人打羸了,后面的男人变成一缕烟就不见了,这个胜利的男人挟着那个女人也走了。一路上还大声地笑着。我的父亲一向很胆大,可是这件事让他觉得脊梁骨后面也凉嗖嗖的。”
    说完了以后,许大妈闭上眼睛,用手抚着胸口,好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等到许大妈重新睁开眼睛,琯翙问:“大妈,您信这件事吗?”
    “我相信我的父亲,他对我说,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是人类所不知道的;有很多力量,是人类所无法触及的。”
    许大妈说着,脸向窗外望去,窗外是用高高的铁护拦围起的一片树林,乔桀桀不知什么时候,竟钻过了护栏,正扛着摄像机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这片树林。
    “乔桀桀——乔桀桀——别靠近树林!出来!”
    琯翙吓了一跳,跟许大妈说了声再见,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自从发生路人猝死树林事件以来,文山市就把一些树林划为禁入区,其中就有生态园树林。这些禁入区立起高高的防护栏,有警察日夜巡逻,不让任何人进入。
    现在虽然没有死亡案件发生了,可是入禁区还是违法的。要是被巡逻的警察发现了,是会被逮捕的。所以琯翙着急要让乔桀桀出来。
    听到喊声,乔桀桀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开始他的拍摄。琯翙只好在外面干等着。四处瞅瞅,幸好没有警察过来巡逻。
    10分钟后,乔桀桀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来拍摄很成功。
    “美妙的光线和树组成了一幅绝妙的画面,我不想错过。”乔桀桀解释道。
    “可你这样做是违法的,更是不安全的!”琯翙气得嘴巴一鼓一鼓,像只青蛙。
    “我说过,能拍到我想拍的,比什么都重要,包括生命。”乔桀桀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时间很紧,我们去下一个采访对象吧!”
    “你是个疯子!”琯翙嘟囔着,小跑着跟上了乔桀桀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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