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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人生(1)


作者:董文海   时间:2005-4-18   阅读1547次

    一
   
    这天傍晚,在地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到家,放下手中的农具,来不及洗把脸,就开始抱柴禾,烧火做晚饭。就在这时,村中唯一的一条大道上,不知谁在那里大声地嚷嚷:“俞成龙这小子真有能耐,在外村卖了两天套,不知从哪带回一个姑娘,快来看看那!”
    人们在自家的院里都听得真真儿的,为了看新鲜,大伙都放下手中的活,从家里跑出来,不大工夫,唿啦一下子,满街筒子都站满了人。人们翘首向村头望去,工夫不大,只见俞成龙在车辕子上打着偏坐,不断地把鞭子扬起来,在空中抽几声响鞭儿,架辕的大红马,昂首撅尾,驾着胶皮轮儿大车,踏踏踏……越走离看新奇的人们越近。这时候,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车上坐着的那个姑娘。人们发现,这个姑娘年龄在二十岁上下,要说模样,长得没有那么俊的了,她虽然坐在车厢边儿上,但人们也能看得出她那漂亮的身段:优美的曲线,光彩照人的脸蛋……跟你就这么说吧,这姑娘该鼓的地方都鼓出来了,该凹的地方都凹下去了,那叫一个美!她这么一出现,全俞菱庄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没了光彩,小伙子们把眼睛都看直了。
    有几个坏小子,一看俞成龙带来这么一个漂亮姑娘,早就急红了眼,妒嫉地说:“俞成龙,这妞儿牌儿够靓的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呀!在哪挂上的?”
    俞成龙瞪了那小子一眼,辩解道:“闭上你的臭嘴!人家是给我打工的,别同着人家的面儿胡说八道!你再敢瞎说,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那小子也不示弱,同着这么多人,揭起俞成龙的老底儿:“你别装了,撒谎瞒不过当庄人,你心里的那个小九九谁不明白呀。”
    听了那小子的话,俞成龙嘴里虽然不敢承认,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在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盯看下,在坏小子们的挑逗声中,车上的姑娘却根本无动于衷。她用美丽的双眼看着大伙,一点儿都不觉得怯生。俞成龙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在街两旁像列队欢迎他一样的人群中间。招摇过市,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按说八十年代的京郊农村,应该是很开化了,未婚小伙子带着姑娘回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人们为什么对俞成龙带个姑娘回来都觉得稀罕呢?这盐是怎么咸的,醋是怎么酸的,还得从根儿上说起。
   
    二
   
    说起俞成龙家,在俞菱庄村是个出了名儿的困难户,说白了就是穷。俞成龙的父亲俞老成,在三庄五里内提起来谁都认识,人们一般都不叫他大名儿,见了面都管他叫小万能儿。年轻的时候,你别看他岁数不大,可心灵手巧,尤其是瓦工和木工这两样手艺活儿,他有极高的造诣。小小的年纪,在俞菱庄和附近几个村的瓦木工手艺人里,他当上了总作头。
    俞老成兄弟六个,没有姐妹,俞老成排行第三。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国家遭受了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家家穷的提溜锅当钟打。俞家哥儿六个,除六弟还上学外,哥儿五个在生产队干活,到年底分红,不但一分钱没分来,分来的口粮也就够吃半年的。俞家的祖产就三间土坯房,显而易见,俞家哥儿六个找对象就成了老大难的问题。这话又说回来了,即使能找到对象,家里就三间土坯房,媳妇接到家,连一间窝都没有,让人家住哪儿呀!
    老三俞老成有手艺,瓦工木工样样通,黑白线儿都拿得起来。正好,北京要在密云修水库,需要瓦工,生产队就派俞老成去了。工程指挥部为了解省开支,水库工人都安排在附近老乡家住宿。俞老成到工地后,被安排在一家姓兰的房东家里。房东家有个姑娘名叫兰香,那年二十多岁,俞老成没在她家住几天,这兰香姑娘就看上了这个精明强干的小伙子,俞老成也爱上了人家,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冷静下来一想,俞老成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在工地上一边干活一边琢磨这事:我要是把我家的实底儿都跟她抖落出来,她会是啥态度呢?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必须把我家的情况跟她讲明白。
    在一个月光高照的夜晚,俞老成向兰香把他家的实际情况说了出来。兰香听完后,不假思索地说:“你说的这些情况,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你心里应该明白,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别的我什么都不图!你说你家什么都没有,可咱们俩每人有两只手呀,还发什么愁。”
    就这样,水库工程结束后,兰香告别亲人,跟着俞老成来到了他的家乡俞菱庄。他们草草地办完了婚事,然后,夫妻二人就开始了艰苦的创业。白天,兰香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俞老成则干他的老本行,瓦木工活儿。到了晚上,吃完晚饭后,两口子又开始准备盖房用的材料。他们用手推车,从很远的地方推土,然后再脱成土坯。每晚一干就是大半夜。就这样,两口子披星戴月,硬是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盖起了三间土坯房。两口子虽然总是起五更爬半夜的干,可谁都不觉得累。俞老成和兰香结婚的第二年,兰香生下一个男孩,两口子望子成龙,就给儿子起名叫俞成龙。
    兰香坐月子刚过十二天,就嚷嚷着要到队里去干活,老成怎么拦都拦不住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再一想,这不就是穷闹的吗。兰香是个要强的人,她是想多帮我一把儿,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随她去了。这下可麻烦大了,兰香刚干三天活,就赶上下了一场大雨,当天晚上就趴在了炕上,一病不起,这是因为受了风,着了凉,患上了月子病。这个家本来生活就不富裕,兰香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了。俞老成又要养活儿子,又要给兰香看病,一家三口的生活重担全压在俞老成一人的肩上。他更加卖力气去干活,来养家糊口。
    兰香的病可也真够难治的,俞老成带着她到处去求医问药,京城的大医院也去过几次,总是看不出效果,老是那样不好不坏的,反正一见风一着凉就咳嗽,咳嗽大发了就上不来气儿,过了这个劲儿后就跟好人一样。过去,农村流传着这样一句口头禅:漏房、塌炕、病老婆,这是人们的三大烦事,让谁摊上都捏脑瓜皮儿。俞老成一年到头干瓦木工活,挣来的钱先要交到队里买工分,剩下的提成钱全花在给兰香看病身上了。所以,他家的日子总是那么紧紧巴巴的。
    在紧紧巴巴的日子里,俞成龙一年一年长大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俞老成自己节衣缩依,攒下点儿钱,让儿子去上学。他把儿子交给老师,并嘱咐儿子,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俞成龙这孩子,长的眉眼儿透着鬼,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要是一心扑在学习上,学习成绩肯定错不了,可这孩子你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就是学不进去。
    每天放学回家,妈妈总要问儿子:“大龙啊,妈问你,今天老师都给你讲什么啦?”
    大龙总是这么说:“老师给别人讲了,没给我讲,我没听见。”
    “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做小木枪儿那,等我长大啦,我要跟我爸爸学木工,我现在先自己练练手艺。”
    兰香听完后,皱了皱眉头,又耐心开导说:“孩子,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长大了,没有文化,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听妈的话,妈不会给你当上。”
    你有千言万语,他有一定之规。这孩子就是听不进他妈的话。
    再大一点儿的俞成龙上课时,别的学生都认真地看书本做笔记,他却眼睛直勾勾地看房项。
    老师把俞成龙叫起来问:“全班同学都在看书,你不看书看房顶干什么?房顶上有字吗?”
    俞成龙回答道:“老师,您讲您的课,我不影响您,我想数数这一间房一共用多少花架,用多少根老檐椽子。”
    老师听他说完,真是哭笑不得,用手点着俞成龙的脑袋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不可打墙呀!”老师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只好这样随他去了。
    俞成龙勉勉强强上到小学六年级,这时,他已经十八岁了,再让他上初中他是死活不去了。他跟他爸爸说:“爸,您就别逼我上学了,我不是上学的料儿,我今年都十八了,我也要挣钱养家,为您减轻点儿负担,我妈的病常年都离不开药,您一个人太累了,就让我帮您一把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俞老成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儿子,今天他才发现,儿子确实长大了。当初,自己和他妈都指望自己的儿子学业有成,能干一番大事业,为俞家耀祖光宗,现在看来是天不随人愿呀!只好顺其自然吧。就这样,俞老成同意他儿子和他学木工手艺了。
    你别瞧俞成龙上学不成,可学起木工来可真是得心应手,那可真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有儿子做帮手,俞老成总算能喘口气了。爷两个辛辛苦苦干一年,到了年终决算,从生产队里真分来一笔数目不算小的现金。有了这笔钱,俞老成计划着带着自己老婆再到京城的大医院给她彻底检查检查。老婆的病总这么不好不坏的也不是个事儿呀。
    还没来得及给老婆看病,俞老成自己先病倒了,他的病来得特突然。一天晚上,他和儿子收工回家,刚要坐下吃饭,俞成龙就发现他爸爸的脸色不对,忙问是怎么回事,只见俞老成双手捂着肚子,难受地说:“我的肚子忽然疼起来了。”他说着话,脑袋上往下滴汗珠子,他告诉兰香,“你们娘俩先吃饭,我到炕上趴会儿就会好的。”他趴了一会,疼痛乃不见减轻,从身上流下的汗水,把炕席都浸湿了一片。他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让儿子到村医那里去买几片止痛药,服下后,还是无济于事。最后,疼的他满炕打滚儿。兰香看到他疼痛难忍的样子,立刻让儿子用三轮车连夜把他送进了县医院。经医生会诊后,确诊是胰腺癌晚期。俞老成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想既然患的是绝症,在这里住院治疗根本就没有必要了。他毅然决然地让儿子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大夫给他开止痛药他都不让。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回到家里后,他把自己的老婆和儿子都叫到身边,先嘱咐儿子说:“大龙啊,你妈病是因为生你时落下的,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她,报答她的生养之恩,她的病常年离不开药,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让你娘吃上药,你听清楚了吗?”
    儿子含着眼泪,点着头说:“爸,您放心,我记住了,我一定把我妈伺候好。”
    接着,俞老成又对兰香说:“兰香,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离开你,现在,我把儿子只好交给你一个人啦,你一定要教育他往正道上走,周全他娶妻生子,续上我俞家的香火。”
    兰香这时哭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俞老成就这样壮志未酬身先死,撇下了爱妻娇子撒手西去了……
    俞老成病逝这年,俞成龙刚刚十九岁,十九岁他就挑起了家庭这副重担。俞成龙没有辜负他爸爸临终遗嘱,把他妈照顾得无微不致,干活挣回来的钱先济着给他妈买药。有这样一句话:“都有别有病,都没有别没钱。”由于他妈常年离不开药锅子,那年月又都靠工分吃饭,谁家都没啥邪的歪的,所以俞成龙整年在生产队里拼死拼活地干,到头来,还是脱不掉这顶穷帽子。生产队这几年收成不错,村里有很多户由于劳动力多,家里又没遇上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积攒下来的钱都把原来的土坯房翻盖成里生外熟的砖房了。只有为数不多的户,像俞成龙家,她妈常年有病吃药,少挣多花,到如今,娘儿两个还住在他爸和他妈结婚后盖起的三间土坯房子,窗户还是当年用秫秸插的,连木头窗户都换不起。
    兰香眼看儿子一天一天长大,心想,也该给儿子找个对象了。她等儿子干活走后,就锁上院门,拖着个病身子,去找平时说得来的老姐妹,她张大妈李二婶的,托她们帮忙给自己的儿子说个对象。张大妈李二婶这些老姐妹们都是热心肠儿的人,她们也看大龙这孩子心灵手巧,勤快恳干,又挺孝顺他妈的,都表示乐意帮忙。没过多少日子,李二婶就从她娘家那村真给说来一个。俩人见面那天,兰香指挥着儿子把屋里院里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李二婶带着姑娘,来到俞成龙家,她只在屋里转一圈儿,也没和俞成龙说一句话,连坐都没坐就走了。没过几天,李二婶就回话来了,说人家姑娘对俞成龙这个人倒是没啥意见,就嫌你家太穷了,过了门儿,还得先伺候病婆婆。这个姑娘还让李二婶带话说,等他家什么时候把做饭用的大锅台抹上水泥时,我再跟他搞!兰香听完李二婶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内疚地对儿子说:“孩子,是娘的病把你给托累了,都怪我这个不争气的病身子呀。”
    俞成龙安慰他妈说:“妈,您别自责了,您也别为我的事操心了,这对象我不搞了,我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俞成龙找对象的事,暂时放下了,他一门心思干活挣工分。他想靠自己的劳动,在乡亲们面前混出个人样来。
   
    三
   
    年流月转,日夜如梭,时间就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京郊农村也和全国农村的形势一样,先后搞起了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解散生产队,家家都分到了责任田,生产队的牲口、胶皮轮儿大车等生产工具都作价卖给了农户。俞成龙经过和别人抓阄儿,抓到一挂大马车。他东拼西借,凑足了钱,把这挂大车买下来了。同时,他们娘儿俩也分到了五亩责任田。为了把买大车的钱尽快给人家还上,他起早贪黑,抓紧把自家责任田里的活儿干完,准备到别的家去卖套。
    当时,这里的土地一般都是一年两茬庄稼。麦子收割后,马上就要种上中茬玉米,如今,土地分到各户后,大部分的农户没有牲口,所以就要雇别人家的牲口耠种。俞成龙抓住这一大好时机,要大干几天。这一天,俞成龙早早地起来,喂饱了大红马,又把耠地用的家伙:耠子、砘子、铁盖都装到车上,牵出大红马,套上车就出发了。他不愿意在本村卖套,他认为,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好收人家钱,可不收钱给人家白干,自己买车欠下的亏空又还不上,所以他打算到外村儿去。当他赶着大车来到离他们村不远的李村地里时,人们看他像是卖套的,唿啦一下子从地里跑过来,都嚷嚷着要雇他给自家耠地。他忙向大家解释说:“我今天就是到你们村卖套的。咱们从一头儿一户一户来,你们这片地,要是都准备用我的话,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们耠完,什么时候再到别处去,你们看怎样?”
    大伙一听,这才把心放下。因为俞成龙就一个人,所以耠到哪户哪户都要出一个人给他拉墒。拉墒的这个人在前边拉着牲口的缰绳,要让牲口走直线,这样垅沟才能耠直。俞成龙这匹大红马认人,第一户拉墒的是一个半大小伙子。俞成龙轰着牲口,刚插上耠子,大红马就不听使唤了,你往左拉它就往右拐,你往左拽,它就往右趔,不一会儿,套股又把马腿给架上了。这下可把俞成龙急坏了,心里想:要是总这样,一天也耠不完二亩地呀。看着眼前的情景,他的火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拉墒的又不是自己人,他只好有气往大红马身上撒。他扬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抽牲口,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畜生。正在这时,从马路上走过来一个姑娘,只见她来到俞成龙跟前,腼腆地叫了一声:“大哥,别动不动就打牲口,这马通人性,你越打它它越不听你的话。这样吧,我给你拉墒试试。”说着,就接过那个半大小伙子递过来的马缰绳。她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在马脖子上拍了几下,大红马打了几个响鼻儿,顺从地跟着这个姑娘向前走了。你说也怪了,在姑娘的带领下,这匹大红马一不走偏,二不架腿,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前拉着耠子。
    开始时俞成龙以为,这姑娘是哪家等着他耠地的,可听口音又不像本地人。俞成龙扶着耠子,在地里走了一段之后,他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听口音你不像我们本地人,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的吗?是来我们这里找活干的吧?”
    听到俞成龙的问话,姑娘不觉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说:“大哥,让你猜对了,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我是安徽凤阳人,我叫刘爱莲,在你们这个镇华泰服装厂上班,已经在那里干半年了,一直没发工资。昨天,不容易老板把工资发给我了,领到工资后,我就把老板给炒了,准备到别的厂子再找活干,刚走到这儿,就碰上你要打牲口,我这才下地来帮你。”
    俞成龙听姑娘说完,不由得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他发现:这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摆弄牲口怎么这么在行呢?俞成龙不觉又问:“你在家里也经常接触大牲口吗?”
    “对,我家有两匹马,一头水牛,我们家乡前二年就开始搞联产承包经营了。我家承包五亩旱地,五亩水田,我在家时,经常帮我爸拉墒砘地,所以我摆弄牲口不犯怵。”
    俞成龙不由得夸奖说:“你这样的姑娘,在我们这里还真不多见,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吧,凡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我所能。”爱莲肯定地回答。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想,在你没找好工作之前,先给我帮几天忙儿行吗?等完了麦收你再走吧。”俞成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爱莲听俞成龙说完,满口答应道:“大哥,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帮你干几天, 不过我先跟你讲清楚,我现在可没有住处,如果要是方便的话,我到你家住可以吗?”
    “行!行!你就跟我妈住在一起吧。”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干。俞成龙看到:刘爱莲脚上穿一双丝袜子,外穿一双塑料凉鞋。刚割完麦子,留在地上的麦茬儿像尖刀一样直立在垅沟里,脚一踏上就如同踏到蒺藜狗子上一样扎脚,自己的脚踏在上面都觉得扎得慌。可刘爱莲就跟没事人似的,就在麦茬上走。俞成龙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地为她竖起了大拇指。到中午收工时,俞成龙半天共耠了十亩地,他算计,耠一亩地收五元钱,十亩地就是五十块钱呀!俞成龙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心想:要是没有刘爱莲给我帮忙,半天恐怕连二亩地都耠不完,给她点儿工钱,值!
    到了该吃中午饭的时候,刘爱莲一边帮俞成龙卸牲口,一边给俞成龙提建议说:“大哥,咱中午就别回去吃午饭了,大老远的,来回耽误时间,你给牲口割点儿青草,然后再饮它点儿水,也让它歇歇腿儿;我去附近那个小饭店买几个馒头,再买两袋榨菜,咱俩凑合着吃一顿,吃完马上就干,你看怎样?”
    刘爱莲的想法,一经提出,俞成龙就大加赞赏。他心想,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马上,他从兜里掏出五元钱,这是刚刚挣来的工钱,对刘爱莲说:“小刘,给,你去。”说着,把钱递过去。
    刘爱莲并没接钱,扭头就走,边走边说:“大哥,你甭拿了,我这里有,块八毛钱的事儿。谁花不都一样吗!”说着,就往马路上跑去。
    俞成龙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美丽的长发,被风一吹轻轻地飘起,修长的双腿跑起来,更显得婀娜多姿。俞成龙的眼睛都看直了,不由得从心底涌起一股爱慕之心。
   
    四
   
    兰香这些日子咳喘病没犯,可就是一天都离不开药。不犯病时,能把饭给儿子做好,现在正是三夏大忙季节,俞成龙在地里干一天活,到家能吃上现成儿的饭,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啦。本来么,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谁愿意抱着锅台做饭呀。
    中午,兰香早早地把饭做熟了,专等着儿子回家来吃。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一直等到响午歪了,还不见儿子的影子,她只好坐下来自己先吃了。她一边吃一连还嘟囔着:“这孩子,干什么一点儿谱儿都没有,一干上活,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这身子就是铁打的,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呀。晚上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说说,不能让他这么由着性子来。”整个下午,兰香隔一会儿就到大门口瞧瞧,看看有没有儿子的影子。直到天都擦黑儿了,她才看见儿子赶着大车,从大道上往家这边走来。远远的,她发现车上还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大姑娘。大车越走越近,兰香再看车上坐着的姑娘,不认识,是个陌生人,但长得端庄秀美,落落大方,兰香一下子给闹蒙了,这是怎么回事?等车停稳后,姑娘跳下来,兰香刚要向儿子问个究竟,俞成龙还没等他妈开口,就笑着对姑娘说:“小刘,这就是我妈。”
    只见刘爱莲走到兰香跟前,礼貌大方地叫了一声:“大妈,您好。”
    俞成龙又对他妈说:“她叫刘爱莲,今天,我给人家耠地,缺个拉墒的,她正好路过那,就帮我干了。妈,她晚上就住咱家了,您一会儿在您屋里给她收拾个地方。”
    兰香听儿子说完,高兴得不得了,忙拉起姑娘的手说:“闺女呀,真难为你了,走,快进院儿,牲口车让他自己收拾吧。”
    爱莲来到院里,顺手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脸盆里,认真地把手洗净后说:“大妈,我帮您做饭吧。”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啦,这大热天儿的,咱们就吃一顿炸酱面吧,等成龙卸完车把牲口喂上,让他到小园儿里摘几条嫩黄瓜当面码,你们热了一天了,吃顿面条,凉快凉快。”
    爱莲忙说:“大妈,您把面给我擓出来,我来和面。”
    成龙妈、爱莲,一老一少,两个人边忙乎着做饭,边亲亲热热地聊着天儿。在聊天当中,成龙妈知道了爱莲的一些情况,她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禾,一边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爱莲,心想:这是不是老天睁眼了,给我俞家送来个儿媳妇,如果真要是这样,我就打个佛龛,把老天爷供在上面,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可反过来又一想,不觉心里又凉了半截,一看自己这个家,三间土坯房,窗户都是用秫桔杆插的,院墙是板打墙,自己又常年有病,一天都离不开药,人家这么个水葱儿似的大姑娘,能看得上这个家吗?想到这里,兰香在心里不觉暗暗地打了一个结。
    主宾三人,吃罢晚饭,又坐在院子里凉快了一阵子。成龙妈看看天色已晚,估摸着得到夜里十点多了,她就用商量的口气说:“爱莲,天不早了,咱们回屋歇着去吧,明天你们还得起早下地那。”
    爱莲听后,站起来说:“好吧,那咱娘俩就进屋吧。”说完又冲着俞成龙说,“大哥,你也快点歇着吧。”
    俞成龙答应着:“你先跟我妈进屋吧,我忙完了就进去。”
    兰香拉着爱莲的手,一边向屋里走一边说:“甭管他,等让他再给牲口拌一遍草,这么累的活,得把马喂饱才行呀。俗话说的好,马不得夜草不肥呀。”
    要说俞成龙伺候牲口真是个行家里手。这匹大红马从生产队里牵回来时,根本就没法看,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毛都苍苍着,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经俞成龙的手喂了不到半年,现在你再看,那真是膘肥体壮,浑身上下就像一匹红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俞成龙坐在凳子上,手里拿把扇子轰蚊子,见他妈和爱莲走进东屋后,他才慢慢地起身,向院子东南角的马棚走去。他经心地给大红马拌完草后,又站在马棚前,看了一会儿大红马香甜地吃着草料。他想再干点儿什么,想了半天,确实没有什么可干了,这才用凉水冲了一遍身子,磨磨蹭蹭地走进了自己的西屋里。
    进屋后,连衣服都没脱,就一头躺在了炕上。他手里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轰蚊子。黑暗中,他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屋顶,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现着白天那一幕幕的镜头,爱莲那甜甜的话语,端庄秀丽的脸蛋儿,飘洒的长发,修长的双腿,鼓鼓的胸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引人心动。春潮涨满了全身。他坐起来,又躺下,紧紧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赶紧入睡,他想做个美梦,在梦中能和爱莲相会。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计于事,根本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他辗转反侧,终不成眠,索性,一轱辘从炕上爬起来,溜下炕,把鞋穿上,走到外屋,蹑手蹑脚地把外屋门打开,他来到院子里,又轻轻地来到东屋的窗根儿底下,屏着呼吸,听屋里的动静;他听到的是母亲不时的咳嗽声,爱莲熟睡时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排徊了很久……
   
    五
   
    麦收在一年当中是最忙的季节,也是最短的季节,一般有十天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俞成龙和刘爱莲起早搭晚干了十天,方圆附近几个村子的中茬玉米差不多都耠完了,当然,卖套的不只是他一家。这个麦秋,俞成龙真是收获不小,首先,他家的麦子大丰收,三亩地收了一千五百多斤;再有,自己又给人家耠了十多天的地,收入也得在七八百元左右。他确实尝到了联产承包经营给他带来的实惠。他第一次看到自家有这么多麦子,第一次腰里装着这么多现金,他应该高兴了,知足了。可不知为什么,随着麦收就要结束,俞成龙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烦躁不安,一天到晚眉头总是皱成一个疙瘩,只有爱莲跟他说话时他才露出了笑脸儿。
    他妈也看儿子这两天一反常态,知道儿子心里有事,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儿子是看上人家爱莲了,可又不好跟人家姑娘开口。给人家耠地的活今天是最后一天,到了晚上,爱莲把工钱拿到手,明天早起人家就要走了,你没有理由再把人家留下来。你说儿子能不着急上火吗?
    兰香想:当妈的何尝不为儿子的婚事着急呢,可急也是瞎着急,你总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向人家姑娘提出,让人家嫁给我儿子,做俞家的媳妇吧。要是人家不愿意,我这张老脸往那儿搁呀。从早晨儿子和爱莲干活走后,兰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一点儿道道儿来。最后,她只好为自己开脱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千里姻缘一线牵,听天由命吧。人家姑娘这十几天来力气没少卖,明天人家就要走了,我晚上做点儿好吃的,犒劳犒劳人家,也算是为她送行吧。她琢磨好后,先到自家的小园里割回一捆儿茴香菜,然后又跑到供销社买回半斤猪肉,单等晚上他们俩回来,包顿饺子吃。
    太阳刚一偏西,院子里有荫凉了,兰香就着手准备晚饭。她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凉快处,先把茴香菜择得干干净净的,又用水洗了三遍,放到竹篮里备用;然后又把面和好,最后又把肉剁成肉馅儿。茴香切碎后,把馅拌好了,自己就有滋有味地包起饺子来。
    晚饭后,照例兰香母子和刘爱莲三人,还是坐在院子里乘凉。因为刘爱莲明天要走,去找新的打工的地方,所以三个人各怀心事。这时,俞成龙从兜里掏出他早就给刘爱莲准备好的工钱,递给爱莲说:“这是你的工钱,一共十一天,每天给你十五元钱,你点点,一共是一百六十五块钱。说心里话,这十多天来,你帮我大忙了,力气确实没少卖,给你这么点钱,我都拿不出手,就算是你给我帮几天忙儿吧。”
    爱莲接过钱,礼貌地对俞成龙说:“大哥,既然给我工钱,我可就不客气啦。随后,她又从工钱里拿出三十三块钱说:“大妈,这是我在您家吃饭的饭钱,您把钱收好。”
    兰香忙把她拿钱的手按住,假装生气地说:“爱莲,你这样做可就外道了,你这不是瞧不起大妈吗,如今的日子不像从前了,以前靠工分吃饭,再遇上灾年,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你在我们家呆了这么几天,你也亲眼看到了,今年我家收了多少麦子?这几顿饭我还管不起你吗?”
    爱莲感激地说:“从这几天的接触中,看得出您心眼好,我妈也和您年龄相仿,也是一个热心肠儿的人。大妈,我明天就要走了,但我不管到那儿找到工作,都会回来看您的。”
    兰香高兴地拉着爱莲的手说:“孩子,有你这句话,大妈心里高兴,你要是看得起大妈和你大哥,今后,你就拿这儿当你的家。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尤其像你们这些女孩子,更得要处处当心。自古道: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往后,如果遇上什么为难着窄的事,有什么沟沟坎坎儿过不去的地方,你就吱个声儿,你大哥和我一定帮你!”
    “大妈,谢谢您,我记住了,往后短不了来麻烦您。”兰香和爱莲两个人说着要分别的话。
    俞成龙在旁边儿坐着,光听着也插不上嘴,他索性站起来,走到马棚前,准备给大红马拌草。到了马棚前,他拿起笤帚,又忘了筛草的筛子。今儿晚上,俞成龙干什么活儿总是丢三落四的,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俞成龙的反常举动,早就让爱莲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俞成龙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可自己又何尝没有此想法呢?这好比一层窗户纸,但谁也不打算先把它捅破,况且自己一个姑娘家,能主动向人家表达爱情吗?那太没面子了。回想起来,自己跟他干了十多天的活儿,他从来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以至于说话都是那么规规矩矩的。从这点儿看,这个人确实是个老实忠厚可以信赖的人,假如自己终身与他为伴,这辈子心里也就知足了。爱莲想到这里,不由得向俞成龙投去爱慕的眼光。立刻,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云。这真是少女的心秋天的云呀。
    由于天色黑暗,爱莲这一微妙变化,兰香根本就没有看见。而俞成龙在马棚那边干活儿,离的远,就更看不见了。
    麦收季节一过,时间就到了农历的五月底,说话就要进入伏天儿了,所以天气是越来越热。由于天儿热,俞成龙晚上睡觉从不关窗户。他平躺在炕上,一轮明月,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这时,他的心里很不平静,因为爱莲明天就要走了,他琢磨着在她临走前,能不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跟她挑明了呢?他又一想,如果真的跟人家一说,万一遭到拒绝,这事就算彻底没戏了。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感情这东西,得慢慢培养,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水到渠成。明天,我亲自去送她,等她找到工作,有了准确的地方,我再回来,以后就能跟她联系了。这个办法最稳妥。想到这里,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不多一会儿,他就迷迷乎乎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俞成龙在睡梦中听他妈在外屋大声地喊他:“大龙!大龙!快起来,爱莲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汗珠子直往下滴哒,你赶紧套上车,带她到咱镇卫生院去看看。”
    俞成龙听完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炕上爬起来,下地把鞋登上,开开门就直奔马棚。三下五去二把车套好,又跑到屋里把自己的褥子抱出来铺在车上。
    这时,兰香早把爱莲从屋里搀出来,扶着她躺在车厢里,又催着儿子说:“大龙,快点走吧,到了医院,一定让大夫给她开最好的药,马上把她的疼痛止住,老这么疼,谁受得了呀!”
    俞成龙拿起鞭子说:“妈,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您也赶快回屋吧,受了风您又该咳嗽了。”说完,吆喝一声大红马,赶起车就出发了。
    镇卫生院离俞菱庄村不算远,俞成龙又快马加鞭地赶着车,所以,工夫不大,他们就来到了卫生院。
    夜里的值班大夫问了问爱莲的病情,然后,又简单地做了一下检查后说:“根据她的病情,有可能是阑尾炎,咱院目前还做不了这样的手术,我给她开点儿止疼的药,让她先服下去,你必须马上送她到县医院进行手术治疗,一刻都不能耽误,晚了恐怕就会有危险了。”
    俞成龙马上取来了药,让爱莲服下去后,他背起爱莲就往外跑。到了马车前,俞成龙扶着爱莲,让她平躺在车厢里,并嘱咐说:“你忍着点儿啊,咱们马上去县医院,到了那里,做过手术就会好的。”
    爱莲忍着剧痛,顽强地点了点头儿。
    俞成龙扬起手中的大鞭,在空中抽了一个清脆的响鞭儿,这鞭声久久地在天空中回荡。
   
    六
   
    到了医院后,俞成龙扶着爱莲进了急诊室。大夫给爱莲检查后对俞成龙说:“患者得的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手术,你去药房办手续吧。”然后又补充说,“你得是送来的及时,要不然,你爱人就有生命危险了。”
    俞成龙听大夫说完,心里很不好意思。想和大夫解释一下,但又一想,现在解释不解释都一样,救人要紧。他马上去药房办理好一切手续,并在手术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爱莲的手术做得很顺利,等她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当她睁开双眼,发现俞成龙坐在她的身边,立刻,两眼就湿润了。她吃力地说:“大哥,让你受累了,有些话,等我好了咱们再说吧。再有,我的钱都存在银行里,我住院的费用,等我好了之后,到银行里取出来再给你吧。”
    听爱莲说完,俞成龙用埋怨的目光看着爱莲,说:“你呀,现在是什么时候呀,你还说那些不着边儿的话。治病要紧,别胡思乱想的,你再这样,我可不高兴啦啊。”
    “得!得,我说错了,小妹向你陪礼了。”
    “陪礼就不必了,你老老实实躺在这里养好病,我就高兴了。”
    爱莲沉默了一会儿,深感内疚地说:“大哥,我真纳闷儿了,你说我这病怎么说来就来了呢,白天还是好好的呢,到了夜里,就大祸临头了。说句心里话,我这一病,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真有点儿过意不去。”
    “看你,又来了不是。”接着,俞成龙又解劝说,“你没听人家说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祝福。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有个灾病儿的,这种事,让谁赶上,我想都会帮忙的,就是碰到路人病倒,也应该把他送到医院。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甭说咱俩现在是工友了。”
    爱莲听俞成龙说完,不由得心里热乎乎的,并甜甜地笑着说:“大哥,想不到你还挺幽默的。”
    俞成龙受宠若惊地看了一眼爱莲,发现她就像病中的西施一样,显得更美了。他嘿嘿地傻笑两声说:“承蒙夸奖。”接着,他又用商量的口气跟爱莲说,“爱莲,我跟你商量个事。”
    “有事你就尽管说,何必用商量二字。”
    俞成龙说:“爱莲,你这会儿的病情也稳定了,刚吃下止痛药,伤口也不疼了,趁着这会儿,我想先把马车赶回家。等车赶回家后,我马上坐公交车上来,来回大概也就用三个钟头吧。有什么事你先忍着点儿,实在忍不了啦你就叫护士给你帮忙。再说,我回去把你的病情先得跟我妈说说。咱一宿半天都没回去了,她老人家不定多着急那。”
    爱莲像听话的孩子似的点点头说:“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忍得住。”然后又嘱咐道,“大哥,这车前马后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多忙可别忘了消停,别跟毛兔子神儿似的。”
    俞成龙听爱莲说的最后几句话,真像老婆嘱咐自己的男人一样,俞成龙心里那个美劲儿就别提了。他美美地认可应道:“你放心,我会的。”说完乐颠乐颠就走了。
    爱莲在医院里住了七天,俞成龙一步不离地陪了她七天。除了爱莲大小便他请护士帮忙外,爱莲的一切生活起居俞成龙都包下来了,而且做得仔仔细细,体贴入微。闲下来时,他还给爱莲讲笑话逗她开心。因为他知道,人一遇上不顺心的事,或者生病时,都会不自觉地想家、想自己的亲人,这是人之常情。
    爱莲的伤口七天拆线,拆完线后,如果伤口没有感染,就可以出院了。经大夫检查,爱莲的伤口长得很好,完全符合出完条件。
    这回俞成龙心里不会再打鼓了,因为他深信,爱莲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在爱莲出院的头天晚上,俞成龙想探听一下爱莲出院后的打算,他试着问:“爱莲,明天你就该出院了,你心里有什么打算,跟大哥说说。”
    爱莲不加思索地说:“那还用问,当然是回家去了。”
    俞起龙听后不解地问:“怎么,你要回安徽老家吗?”
    爱莲白了他一眼,然后又吃吃地笑着说:“你傻不傻呀,大老远的我回安徽干什么,我要回俞菱庄!我要在家里先养几天,以后怎么办我现在还没想好,我这样做,你难道不欢迎我吗?”
    俞成龙听完后,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摸到了爱莲的实底儿,忙诙谐地说:“欢迎,欢迎,您这么尊贵的客人光临寒舍,真使我家蓬荜生辉呀。”
    爱莲谦虚地说:“大哥,你的话越说越离谱儿了,我只不过是个农家女,靠打工挣口饭吃,你这么说是高抬我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逗着贪嘴,直到护士把灯关了,说该休息了,两个人才不言语了。
   
    七
   
    爱莲出院后,真的去了俞菱庄,回到了俞成龙的家里。俞成龙的妈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她拖着个病身子,强支撑着也要把爱莲伺候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给爱莲做一些顺口的好吃的。她这样做,就是想让她尽快把身体养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兰香没日没夜的经心照料下,爱莲出院后没几天,身体就完全好了。兰香再要动手做饭时,她坚决不让,非要她自己做不可。兰香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爱莲每次下厨做饭,俞成龙从地里收工回来,总是围着爱莲转,又帮她抱柴烧火,又帮她择菜洗菜,同时,还传随着打情骂俏,眉目传情。兰香看在眼里,心里想,火候到啦,该让儿子和爱莲单独谈谈了。
    这一天的晚饭后,兰香跟儿子和爱莲说:“大龙呀,下午你李二婶来找我,说她要给没出生的孙子做一套小服衣和小被子,让我去给她看看,正好晚上凉快,我现在就去了啊。”
    爱莲搭话说:“大妈,您去吧,黑灯瞎火的走路小心点儿,您可早点儿回来呀。”
    兰香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外走。
    其实,爱莲和大龙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老太太这是给我们俩留个空子,让我们能够说一次悄悄话。兰香一走,小院里就剩下大龙和爱莲两个人了。
    初夏的夜晚,空气清新凉爽,晚风习习,月光如水,这是一个宁静的夏夜,静得连大红马吃草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切切。大龙和爱莲坐在小板凳上,很长时间,谁也不开口说话,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把火在燃烧着。沉默了好长时间之后,俞成龙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试探着问爱莲:“爱莲,你现在病全好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爱莲却假装生气地说:“听你这话,是搁不得我了,是想撵我走啊,好,我明天就走,行了吧?”
    大龙以为爱莲真的生气了,心里可慌了神儿,忙给爱莲陪礼道歉:“爱莲,别误会,是我不好,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怪我不会说话,我在这儿给你陪礼了。”说着,他抱拳拱手,做出作楫的样子。
    爱莲看俞成龙的滑稽动作,逗得她吃吃地笑了两声,说:“傻样儿!看把你给吓的,给你个棒槌就认真了。我有病这些日子,你和大妈没日没夜地照顾我,我这病刚好,连一声谢字都没说,就拍打拍打屁股走人,这样一来,我还算个人吗?”
    听爱莲这么一说,俞成龙的心里真的有底儿了。他壮着胆子,把很长时间憋在心里的话向爱莲倾吐出来:“爱莲,咱俩接触时间不算长,但互相也算是了解啦,我这个家你也看见了,现在,我正式向你求婚,你嫁给我吧!说句实话,我家是穷点儿,可现在党的政策好,只要咱俩齐心协力,摽着膀子干,我相信,靠我们的双手,我们一定会富起来的。”
    爱莲听俞成龙说完,心里美滋滋的。在和俞成龙接触这二十几个日日夜夜里,自己的心早已被他的老实、忠厚、吃苦耐劳的人品所折服,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想到这儿,她脸色绯红,忙把头低下,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半个脸。功夫不大,她又慢慢地把头抬起来,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俞成龙,赶快又把眼光收回来,接着,她也羞答答地把自己的心里话向自己的心上人表露出来:“成龙,不瞒你说,从打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人、忠厚的人,可以信赖的人,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主动给你打工拉墒,我的心早已属于你了,咱们这叫两厢情愿,天作之合。成龙,我这样比喻,不过分吧?”
    这时,俞成龙激动得不知说啥好了,他一个劲重复着说:“比喻的好!不过分!不过分!我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美事,今天终于等来了。爱莲,我现在向你发誓,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决不食言!”
    听了俞成龙的海誓山盟,爱莲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就把自己出来打工后的遭遇向自己的心上人倾吐出来。她说:“我是第一批从家乡外出打工的人,和你认识之前,我就在你们这里的服装厂上班,在这个厂,我整整干了半年,老板也不发我们工资。更可气的是,这个老板是个色狼,专拣我们这些外地打工妹欺负。据我所知,这几个月来,他已经糟蹋四五个姑娘了。他就拿发工资当诱饵,如果你从了他,他就发你工资,否则,你休想拿到一分钱。有一天,他开始纠缠我了,我一想,我得想个脱身之计,整天在狼窝里呆着,迟早会变成狼嘴里的肉。当他再次纠缠我时,我就将计就计向他提出,如果你先把我这半年的工资发给我,我就从了你。这小子听完后,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就把工资发我了,他把钱给我后,悄悄地告诉我,让我晚上十点钟到他宿舍去找他,我满口答应。到了晚上下班,全厂职工都到食堂吃晚饭时,我抓着没人的机会偷偷地从厂子的后门溜了出来,我在地里见到你时,我已经在外面转悠一宿了。”
    俞成龙聚精会神地听爱莲说完,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爱莲说:“这些真像一篇惊险小说,你真了不起,要是换一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后果就难说了。”接着,俞成龙又用商量的口气跟爱莲说,“既然咱俩情投意合,我想,不如趁着麦收完了,农活不忙,咱就把婚事办啦,你看怎样?要不,啥时候办,听你的?”
    爱莲郑重地说:“结婚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你必须依我。”
    俞成龙大包大揽地说:“你说吧,甭说两条,就是二十条我都依你!”
    爱莲看着俞成龙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嘲讽道:“你呀,别当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就行啦,我这两个条件并不难做到,我现在就跟你说。第一件,我首先得给我家写封信,把我这里的情况跟我爸我妈说清楚,并要征得他们二老同意后,再让他们到我们村的村委会和当地派出所开出一张证明,给我寄来,咱们办理正式结婚手续后举行婚礼。再有,你明天到镇里的照相馆照一张像,随信给他们寄去,让我爸我妈也看看未来姑爷的尊容。第二件,虽然咱是自由恋爱,但也要找个媒人,给我们俩做证人,证明我不是偷着跑到你家来的,这就叫做明媒正娶。”
    俞成龙听完后,不假思索地说:“不就这两件事吗?好办极了,我明天就让我妈去找李二婶,让她做我们的媒人。然后我就到镇里去照相,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俞成龙说完后,没有听到爱莲说什么,他以为爱莲又不高兴了,他赶紧将板凳向爱莲身边挪了挪,刚想问她为什么不说话。这时候,只听爱莲用娇滴滴的声音说:“成龙,你吻我吧!”
    俞成龙听到爱莲那娇滴滴的声音,好像是一首爱情的交响曲,他大胆地用双手捧起爱莲那白里透红的面颊,屏着呼吸,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吻了一下她的双唇。爱莲闭上双眼,头和半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俞成龙那宽阔健壮的胸脯上……
    俞成龙和爱莲二人亲热的一幕,正好让串门回来的兰香看了个满眼。她本想不打搅他们,让这对恋人再多亲热一会儿。刚想退出院门,可不由自主地又咳嗽了两声,俞成龙和爱莲听到老人的咳嗽声,立刻都站起来。
    爱莲迎了上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妈,您回来啦?事儿办完啦?”
    兰香答应说:“办完了。”一边说一边就要进屋,她今天不想让爱莲跟她一起进去,她想自己进屋就躺下,两个年青人在院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这老婆子在外面坐着碍眼。
    爱莲见状忙叫道:“大妈,您别忙着进屋,我想起一件事来,您先坐下,我问问您。”
    兰香只好坐下,听爱莲说什么。
    爱莲挨着兰香坐下,手摇扇子,给兰香扇着蚊子。这情景就像亲闺女伺候母亲一样。接着,爱莲就轻声细语地问兰香:“大妈,我想问问您,您这咳喘病的病根儿是怎么落下的?”
    兰香见爱莲问起她的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接着她就把当年生俞成龙时还没过满月,就下地干活,遇上一场大雨,结果就落下这个病根儿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爱莲。接着,又后悔莫及地说:“那年月就是一个穷字闹的,要不然,我怎么也不能不过满月就下地干活呀!”
    爱莲听完后,眼睛一亮,说:“大妈,您这病真是在坐月子后落下的?要是那样,这就叫月子病,若是月子病,我能给您治好!”
    兰香听完后,没显出一点儿高兴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孩子,大妈这个咳嗽病可是个顽症,北京的大医院我都去过了,偏方验方的药我也吃了不少,这病还是去不了根儿。听你这口气,你有什么灵丹妙药?”
    “大妈,灵丹妙药不敢说,您要是真在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儿,我爸爸有一个祖传的秘方,专治月子病的。在我们那里,方圆几十里之内谁得了这种病,都来找我爸爸买这种药,基本上是药到病除。”
    俞成龙一边喂牲口,一边听她们娘俩说话,当听到爱莲说能治老太太的病,马上走过来,惊喜地说:“爱莲,你要能把咱妈的病治好,那你可算是积了大德了,咱妈的病是因为生我时落下的,这也算是你替我向老太太陪罪了。”
    爱莲白了他一眼,说:“你呀,先别说那些不着边儿的话,等把大妈的病治好啦,咱们全都高兴。”
    “好啊,你马上开个药方,我明天就去抓药,早好一天就少受一天罪。”
    爱莲不好意思地说:“这药方我可不知道,我往家里写信时,我在信里说明情况,让我爸见信后,马上给配好几副药,随信寄过来。”
    俞成龙笑道:“你心这么细,为什么不把药方记下来呢?”
    爱莲解释说:“你哪里知道,这个秘方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当时就立下了规矩,只传儿子、儿媳妇、孙子,不传闺女、孙女脸儿朝外的人,因为她们迟早要结婚外嫁的。”
    兰香听爱莲说完,理解地点点头说:“你爸爸做得对,既然是祖传秘方,肯定是你祖爷爷费尽了一生的心血炮制出来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轻易外传呢?”
    娘儿仨坐在小院里,又聊了一阵子闲话,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俞成龙进屋后,躺在炕上,脑袋一沾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他和爱莲两个人披红戴花,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婚礼,小院里挤满了人。婚礼结束后,在伴娘的陪同下,他和爱莲携手走进洞房。在美梦中,俞成龙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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