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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湾的狗

    20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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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张家湾的狗齐七郎 (一) 通州,南大街的一个小门脸儿,绰号大老杨的店老板正在忙着烙烧饼,宋庄的画家张瑄走了进来,在拥挤的小店里,伙计给找了个位置添了个塑料小凳子,老规矩,大老杨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给端上一碗豆腐脑、一个糖火烧和一个新炸的油饼。“大老杨早点”那牌匾的落款是文县张瑄,当时大老杨托人求字提润

    张家湾的狗

    齐七郎


     


    (一)


     


    通州,南大街的一个小门脸儿,绰号大老杨的店老板正在忙着烙烧饼,宋庄的画家张瑄走了进来,在拥挤的小店里,伙计给找了个位置添了个塑料小凳子,老规矩,大老杨放下手里的活计,亲自给端上一碗豆腐脑、一个糖火烧和一个新炸的油饼。


    “大老杨早点”那牌匾的落款是文县张瑄,当时大老杨托人求字提润笔费的时候,画家大方地说,啥润笔费啊,今后吃早点到他家,特供就行。后来,每次张瑄路过这里,大老杨都是端上这么一套,付钱的时候,争执了几次,大老杨总是扭头望一眼门头方向说,权当润笔费的利息了,大老杨听说过画家的画是按平尺拍卖的,他这么一说,张瑄也就认可了。好在宋庄离这里也有三十里地,虽然大老杨的豆腐脑、糖火烧、油饼和芝麻烧饼特别的地道,可专为吃早点而来,恐怕连自驾车的油钱都不够。


    “这么早,您今天这是去忙啥?”一边揉着手中的面团,大老杨一边问。


    “去张家湾狗场,路过你这儿,想这口儿了。”张瑄咬一口滴油的糖油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蘸了两个嘴角。


    “狗场?买狗?也是,您成天的猫在画室,有个狗伴儿,遛早儿遛晚儿的也能活动活动身体不是。”大老杨手上对着案板上的面团使劲,嘴上还能聊。


    “咳,窝心事……”


    张瑄美院毕业后,就自己在圆明园那里租房开画室,国内国外的办了几个画展,名气也就大了,圆明园那边的画家村因为开会被腾退以后,他也随着那边的画家群体挪到了宋庄,圆明园那边是城乡结合部,宋庄这边则是京冀边区,他买了个村办服装厂给改造成美术馆了。老家在甘肃文县,山村的老宅子父母曾养了一只狗,那天,和朋友到张家湾狗场逛,看上了和老家狗一样的一只球形博美,店家张文彪要价九千块,后来朋友帮忙砍价三千大毛拿下,交钱的时候那里给了张信誉卡,上面写,九十天包退换,三年内免费医疗。回来第二天,那狗就病了,到宠物医院查出来“细小”,找到张文彪的时候,他改口了,开始是信誓旦旦地说没事,后来又让给狗狗打两针单抗!再去宋庄附近的宠物医院,人家直接就让住院治疗了。给狗场的张文彪打电话沟通,他却说,如果活不了,让加一千二再买一只。张瑄觉得,狗场那张文彪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


    张瑄一边喝着面茶,一边和大老杨唠叨着这窝心事。


    “啥叫细小?”大老杨问。


    张瑄看了一眼眼前的面茶,又看了眼店堂里吃早点的人:“现在不方便,等会儿对你说!”


    “细小,是一种犬病的病毒,我也是这次带狗去宠物医院才知道的这个,这次买狗,狗遭罪我也跟着遭罪,你说那小的狗,不吃不喝的上吐又下泻,便血,我带着往宠物医院跑,宋庄这地方,养狗的多了去了,宠物医院也就两家,真是招人烦。”店堂里人少的时候,张瑄小声对大老杨说了这些。人一生很多的知识都是摊上事才学到的,画家张瑄是因为买了只狗,才知道了“细小”。


     


    (二)


     


    张瑄昨晚就急着去了张家湾狗场,狗场老板张文彪不在,打电话几次拨不通,好容易接通后,张老板说有急事回不来,让画家明天一早再来。张瑄说,啥事能比狗的生命还重要还急?张老板说,您那是一条狗的生命,我们忙的是上百条狗的生命,您有时间去“狐朋狗友群”里看看吧。


    为了自己狗的事,张瑄拿出手机翻看了“狐朋狗友”群,他在群里看到了一条公告:


    “线人提供,将有一卡车的宠物狗,今夜将经张家湾出京,爱狗的人们,让我们献出爱心,加入到拦截活动中,参与者,有优先拍卖认领权,活动时间,今晚十点,地点,张家湾高速路检查站。参与人员接龙:1藏獒领袖,2京巴串,3博美妈妈,4狗场文彪,5苏牧王子,6香香的凯瑞斯,7美女与巨贵……”


    接龙的有几十人。


    张文彪是群主。群里有几百号人,都是买狗时被他和业务员拉进来的。每天从早到晚的在这里聊狗事,从狗粮到狗舍,晒狗的照片,张瑄平时根本不看微信,听张文彪这么一说,到群里一看,看到了至少有上千条的未读新信息。


     


    (三)


     


    大老杨的早点铺,虽然门面不大,却是远近闻名,生意做得好,主要是靠用料和手艺,大老杨的上一辈有在京城东来顺、又一顺掌灶的,到他这辈儿,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有的做房地产了有的搞出版发行了有的提笼架鸟了,就他一个还亲自在灶边忙活。来这里的食客都说,他的烧饼层多,他的豆腐脑卤好,他的糖火烧用的是纯芝麻酱。除了小吃料理得好,大老杨平时也爱读杂书,最近的阅读,是那天从祖上的一堆旧书里翻到的一本,连封皮封底都没有了,五十年代的一张发黄的《人民日报》包裹着成了书皮。


    看张瑄豆腐脑也喝了糖火烧也吃完了,大老杨递给他一张纸条,说啥时候有时间给用毛笔字抄录一遍,不要太大。张瑄看了一眼纸条——“飞盖巡河御史来,沉冤一旦雪泉台。白杨已拱魂犹恋,落叶秋风片片哀。”那是一首诗,大老杨用圆珠笔抄在一个小学生作业本撕下的纸上,字迹虽然谈不上是书法,也算工整。


    张瑄默读了两遍,觉得有些悲情,这样的诗好像不宜装裱悬挂的,就说:“这诗不会是你写的吧?”


    大老杨忙说,“我……我没这水儿的。”


    “那这题注怎么写呢?”张瑄又问到。


    大老杨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报纸包皮儿的书说:“您写无题无名氏诗也可以吧,我是从这本书中看了个故事,后面附着这首诗,觉得好,才向您求的字。”


    张瑄接过书翻了翻说:“这书我能看看吗?”


    “可以,可以。”大老杨说。


     


    (四)


     


    历史上繁华的码头张家湾,经过百年的沉寂,现在已经是大产权房、小产权房林立了,那边有高速路有立交桥,这边还有养殖场、垂钓园和狗场。张家湾,因张姓驰名,当地人的叫法都是把“家”字吃掉成为张湾儿呢。


    张文彪开的是辆改装了的悍马,能开上这样的车,得益于他开的那个狗场。张家湾原来有个自发的狗市,开始是仨俩人抱着狗在道路两旁交易,后来越弄越大,张文彪和道上的朋友一商量,就花钱圈了一块闲地,把做狗生意的人都给圈了进去,谁敢在道边交易就罚就轰,慢慢地越做越大,张家湾狗场已然是京城最大的狗市场了。张文彪就此也爱上了狗的事业,只要有狗的事情,他都会积极参与。当然,这次公益拦截活动,他也是有私心的,比如说拦截回来的无主狗,凭他和公安、城管的关系,一般的时候,很多的狗都要寄养在他的狗场的,这不但给他充了门面,七弄八弄的还能有不小的进项呢。


    接到了画家的电话,说刚刚买的狗得了细小,他有些不耐烦,卖狗的时候,他都会给人家一张信誉卡,可他对信誉真的不是太在乎,地面上的人他都是称兄道弟的,场子里又那么多的小兄弟把场,有过几次,狗卖出以后,真有拿着信誉卡找他退货或者索要赔偿的,他都是努努嘴就给摆平了,终归这狗场有那么多的狗呢,狗在别人眼里是宠物,在他这里,还有恫吓的意义。


     


    (五)


     


    人有兽性,兽有人性。


    狗场,张文彪的业务接待室,张瑄一屁股坐到了中堂位置的双人沙发上,业务员去端水的时候,他回身看了一眼脑袋上那幅裱好挂着的书法——“有花道、茶道、香道,焉知狗道。”字中规中矩,落款写字那人他不熟悉,对字的内容,倒是觉得新奇,不明白的是,字写得挺好的一个人,写的时候,为啥对书写的内容不讲究呢?狗道,就是兽道吧,和人道应该是有很大区别,和谐社会,人道、兽道、狼道、狗道,他想,哪天有人写幅鼠道的字挂墙上,也不应该觉得奇怪的。


    女业务员端来一杯热水,放到了茶几上,说了句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到隔扇里间去了。


    听到这话,张瑄没有觉得奇怪,已经知道这狗场老板是个不靠谱的人了,他也只好等。买狗的时候,他被那个女业务员拉进了微信狗群,以他画家的身份,微信人群都很少阅读,他知道那里都是些重复的同质化的信息,虽然没有屏蔽,也很少去阅读,他觉得自己养狗和其他人不一样,最起码遛狗的时候要带个铲屎装备的,作为艺术家,他却在内心里排斥那“狐朋狗友”群呢。


    等的时候,闲无聊,他拿出了大老杨那本报纸包着的旧书翻看,从里面的一个纸条当书签处,找到了大老杨让他书录的诗,那是首附诗,前前后后地看了几眼,觉得这书应该是一本明清笔记,具体是什么书,他还不能明白。


    “秦邦,永乐时人,家丰,子幼。将贸于京,卜之不利,妻谏弗听,遂解缆。家有白犬,衔衣裙,若阻行者。邦不悟,挈之偕行。舟次张家湾,有寇王甲、王乙者,执刀登舟,遂被刺死。犬乃从后舱跃出,啮乙手几陨,持刀逐犬,犬赴水遁。二贼悉卷其资,埋邦尸水浒而去。”


    这一百多字往手机里的输入,有些累,输过之后他发给了老郑。老郑是他的一个朋友,两个人认识的时候,老郑还是走街串巷蹬着板儿车收废品的,后来听说是他攒底把一个大学教授家的书房给收了,大学教授的儿子是做金融的,对那些发霉味的旧书看着就头疼,白菜价的扔给老郑了,老郑找人折腾了一整天,最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地连了纸毛都没给留下。有过几次这样的生意,老郑就不蹬板儿车走街串巷了,据说他现在有几套房子专门藏书,也是行内公认的古旧书收藏家了。


     


    (六)


     


    “狐朋狗友”微信群里,有人放上一段手机拍摄的现场视频,可能是场面乱,画面摇晃看着有些晕:


    一队豪华的车队,像葬礼车队但是没有挂黑纱,像婚礼车队但是没有披彩带花贴喜字。车队中大多是奔驰、奥迪、雷克萨斯等高档越野车,间或有几辆大切和丰田。


    一辆东风大货车,车斗上加装了巨大有粗螺纹钢焊制的铁笼子,被围堵着停靠在路边。这种铁笼子,有时候装着一车的猪,有时候装的是一车的羊,有的时候装的是一车的牛,今天是一车的狗,显然车子开往的目的地是屠宰场,笼子里的空间格外的拥挤,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它们,是再也没有必要享受宽敞明亮了。


    豪华车队把装了一车狗的卡车团团围住。从车里下来的人们开始围着车笼转,有的寻找自己丢失的宝贝宠物,有的开始给“狗办”和城管大队打电话。


    一个穿着入时的美女,突然在车笼里发现了她的“巨贵”:“宝贝儿,亲爱的在这儿呢,终于找到你了,别怕别怕,我来救你了!”说完这话就是泣不成声了,旁边有个帅哥借势上前扶住了她,像是怕她晕倒过去!显然,她和“巨贵”的感情很深,帅哥又对她的感情很深。“巨贵”是宠物犬,全称是巨型贵宾犬,在狗中属于高富帅那种。


    视频中的那个美女,张瑄认识但交往不多,宋庄一个特拉风的女画家,拉风有三,拉风一是画作,她的画派是中国国画工笔仕女类,在她的很多的画中,画面主体都是美女与野兽,美女画得风情万种,衣衫肌肤半遮半坦,野兽的模特应该是她那只公性巨型贵宾犬,公性狗尤其是长得高大威猛,像一匹小马,据说她的画在宋庄的艺术市场非常抢手,而张瑄对于她的画风并不感冒;拉风二也是这美女与她的狗,很多宋庄的男性画家,遛早遛晚的就是为了看这宋庄的一道风景——美女遛狗。拉风三是她的美术馆,画的抢手,让她把一个简陋的手续不全的农家院子,改建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美术馆,可这美术馆建成不久,卖她农舍院落的原住民反悔了,当地的村委会又支持农民和她打官司,她本身就不是个低调的人,这事在房地产界、法律界和美术界都闹得鸡犬不宁的。张瑄没想到,她的狗也丢了,而且还在这辆准备逃窜出京城的卡车上。旁边那个帅哥,张瑄也认识,也是宋庄的画家,听说是由模特界转入画界的,在宋庄,张瑄没听说他也养狗。


    这个时候,帅哥画家转到车尾,指着车牌大声地说:“妈的,吉H,延吉的牌子,肯定是卖到屠宰场了,那里的人最爱的就是狗肉。”虽然都是在画界,张瑄这是第一次耳闻他那标准的东北口音。实际上,狗肉美食不仅仅是在延吉,据说有的地区的狗肉烹饪已经申报国家级的非物质遗产了。


    卡车驾驶楼里的两个小伙子满脸无辜地看着这些开豪车、穿着光鲜的男女。心里在计算着他们耽搁在这里的损失。他们是长途运输专业,只是按公里挣钱的苦力劳务,被困到这里的不仅仅是一车的狗,还有他们的车和劳动力。狗运不到目的地,这趟业务就会赔钱。这人多势众的,他们也只能是躲在驾驶楼子里,像狗一样的,等候着由他人主宰命运。


    不知道是哪辆轿车率先按起了喇叭,带着其他车辆立刻呼应。此起彼伏,顿时在这周围形成了阵阵声浪,随着蜂鸣声,有人带头还呼喊起了口号:


    “狗!狗!狗!”“人类的朋友!”


    “吃狗肉是野蛮行径!”


    “虐待动物可耻!”


    ……


    一段视频结束,“狐朋狗友”微信群中,忽然有人插播了一条狗舍的广告,立即遭到众人严厉地训斥,有要求群主踢人的,有要求发红包道歉的。


    张瑄看着这些消息有些闹,撤出了手机里的微信。


     


    (七)


     


    又给张文彪打电话了,这次他给了句话:“你等等我啊,马上就回!”张瑄不知道这人这回能否靠谱?


    又拿起手机看了眼狐朋狗友群,还是那般地热闹,又是文字又是图片又是语音的,一会儿的时间就几百条,张文彪正在视频描述那一卡车狗被截住的情况,“萨摩耶脏得更像一只灰狗,巨贵低下了高贵的头,京巴和泰迪被挤在角落不能站立,一只不太纯正的藏獒嘴角带着血痂……”。张瑄接了个电话,是宠物医院打来的,说他那只球形博美,经抢救,医治无效,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望节哀顺变。张瑄虽然与那狗相识没有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想到这样一条狗命就这样的终结了,心中也是郁闷。无聊之中又拿起那本旧书,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想这故事:


    “明永乐年间,天上没有超音速飞机,地上没有动车,人和货物要想尽快到达北京城里,就靠人工运河了,张家湾就是运河运输到达北京城的重要码头。那个时候的张家湾,堪比今天的首都机场和北京火车站,码头外是人头攒动食肆店铺遍布,码头里是千帆竟立百舸争流。


    夜,图财害命的王甲、王乙二贼,背着抢来的财物鬼鬼祟祟地走在通往码头的运河岸边,一只白色的狗远远地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他们的踪迹。


    那秦氏的白犬叫玉虎,眼见得强盗杀人灭迹携赃走后,它偷偷地跟踪王甲、王乙二贼,认准了他们的贼窝,然后,又返回埋葬主人秦邦的地方守候。白天它抽时间出去乞讨觅食,夜间则卧伏在埋葬着尸体的左右,就这样有数月的时间,路人觉得奇怪,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天,京杭运河巡河御史吕希望巡察到张家湾码头,看见玉虎在岸边哀哀惨叫,如泣如诉,心中生疑,便说:‘这里必有冤情’,说完叫吏卒跟随前去。玉虎用爪子刨地,在隶卒的帮助下,扒出了秦邦的尸体,然后在尸体旁不停地惨叫。吕希望说:‘这一定是它的旧主人被谋害了,这犬或能指出凶手的住处吗?’玉虎摇尾便指引着走,吕希望命令吏卒紧紧跟随。走了一里来路,到了一所房子,有几个人正在聚集饮酒,玉虎径直扑进屋里,先是咬住凶手王甲的衣裙,后又咬住王乙的腿脚,二人被捕快迅速拿住。带回衙门严刑拷打,二人百般抵赖不承认。”


     


    (八)


     


    警察来了,城管来了,一卡车的狗被拉到了张家湾狗场,“狐朋狗友群”和公安、城管达成一致意见,由狗场老板张文彪组织狗的展示、认领和拍卖,有狗证的可以认领走,无人认领或手续不全的狗在狗场拍卖,少量的无人问津的狗,归张文彪所有,补偿他在这次展览、拍卖、提供场地、狗粮等方面的支出,至于拍卖狗的钱,说是捐给了养老院。那个拉狗的卡车和司机,被罚了几百元的违章停车费后,灰溜溜的沿着京哈高速往北走了。


    巨贵是有狗证的,爱惜狗的人都会为狗办个户口,这样走到大街上都硬气,即使发生伤人事件也好处理。


    女画家轻松地认领到了巨贵,她看到饥寒交迫的宝贝有些伤感,眼含热泪地宝贝这宝贝那的叨唠个不停,当手抚摸巨贵那高傲的头的时候,那狗突然张开大嘴向她那纤纤细手咬去,现场一片混乱。张文彪经营狗场多年,对处理这样的事经验丰富,喊过狗场的饲养员,迅速地制服了那巨贵,有人看到,女画家的手腕处,除了水头十足的翠镯,还有处深深的牙痕,翠镯是翠绿,牙痕是血红。


    几位帅与不帅的老爷们儿陪着女画家和巨贵走了,他们没有在狗场的诊所治疗,临走的时候,巨贵被这里的饲养员给带了个铁的口罩。


    张瑄在狗场里,虽然是看热闹,也是跟着折腾了一天,认领拍卖结束后,接待室的那个女业务员,让他交了二百元的场地管理费,张文彪带着他去无人问津狗的场地里去挑狗,到那里一看,张瑄恨恨的心算是有了,这都是一些什么狗啊,真认领假认领真拍卖假拍卖之后,剩下的狗,与大街上的流浪狗一般。后来,他的眼镜盯住了一条灰色的狗,以他绘画的眼神看过去,那狗与其他的狗有一种不同的气质,眼睛里有一种清澈,站立中有一种高傲。张文彪看到了他凝视的方向,急忙说:“嗯,艺术家,您有眼光,这狗不错,应该是德牧和萨摩耶的串,德牧又叫黑贝,您没见过有白色的吧?”张瑄想起,那灰色是在货车车笼中一路奔波的脏,张文彪又说,“这是只幼犬,串儿是白色的,奇异。长大以后一定是漂亮威武。”张瑄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张文彪,这几天的事告诉他,与其让他相信张文彪的话,不如让他听狗的叫。狗场里其他的狗,张瑄也是看不上了,他同意了领养这只德牧和萨摩耶的串,工作人员把这只狗带到狗场的宠物体检中心,做了个体检,确定没有毛病以后,给张瑄办理了认领手续。


    虽然觉得张文彪这人售后服务方面有些兽性,可终归又赔偿了他一只狗,赔那狗虽然是一只串儿,不是几千块的博美,也算是赔偿了。那狗在张文彪的狗场无人问津,可张瑄冥冥之中觉得有缘,自从读了大老杨那本旧书,脑子里就时不常的闪出那个叫玉虎的狗,他觉得这狗和玉虎有些像了,觉得这白狗就是玉虎的再生了,想到秦氏犬的故事,张瑄回去,想代替秦邦好好伺候一下它。随即,他就对这萨摩耶和德牧的串儿招呼了一声“玉虎”,那狗还就摇着尾巴乖乖地卧在了他的脚旁。


    张文彪把画家张瑄送到了停车场,路上,想着自己这回又落下的那些狗,想着狗办、城管那些人的人情,他有一搭无一搭地对张瑄说,“这里也快拆迁了,有朋友喜欢狗就让他们快些来吧。”张瑄随便问道:“挺好的狗场为啥要拆?”张文彪兴奋地说:“北京要搬到通州了,这大的事您这文化人不会不知道吧?”张瑄说:“副中心,知道,不是在宋庄旁边的潞城镇吗?”张文彪说:“您真没有党中央有气魄,副中心,怎么可能是建几个办公楼那么简单,那天,一个规划局的干部买狗的时候说了,今后城里边那是首都,咱们这边才是北京的政治、文化中心,这里,张家湾,将是北京的商务中心,要建个五河生态环岛。”张瑄觉得,他这个画画的,还真的不如狗场老板消息灵通了。“五河?哪五条河?我只知道宋庄那里有温榆河和潮白河,加上大运河也就三条河吧。”张文彪说,“是五条河,还有通惠河和顺义过来的小中河,五条河围成一个现代化的环岛,想想都觉得气魄。”张瑄脑子里想着这五条河的名字,驾车离开了狗场。


     


    (九)


     


    几天以后,张瑄又去大老杨的小吃店了,老规矩,大老杨端上了豆腐脑、糖火烧和现炸的油饼,张瑄喝了口豆腐脑,咬了一块儿油饼咽下肚,开始抑扬顿挫地背颂:


    “俄一人啼而至,曰:‘尸,吾主也。予与俱被刺,以落水,幸不死,乃有今日哉!’二贼遂伏法,而追还其资。仆乃扶舁主柩归,犬亦随之,仍昼夜伏柩旁,时时悲号,见者无不堕泪。及厝柩,犬复随柩至墓所。葬甫毕,犬猝触树而死,人为埋主冢旁。”


    背诵到这里,张瑄看到大老杨停住手里的活计,眼圈红红的。张瑄又拿出了那本旧书和一个卷轴,大老杨展开卷轴看,是张瑄写的书法,录入的是那首他纸条上写的诗,提额落款也都有了,“录徐谦《秦氏犬》附诗”。大老杨激动不已,忙说,“我再给您来碗面茶”,张瑄摇了摇手:“这书叫《物犹如此》,是清嘉庆年间进士徐谦写的,民国二十四年上海道德书局重印,民国版的书,您值得收藏。”大老杨说:“没有想收藏,也是不懂,只是看故事。您有兴趣,家里还有几本这样子的书,哪天给您带来。”张瑄说:“我对古版书收藏也是外行,幸亏有个朋友是做这个的。书您还是留着吧,放在干松些的地方,如果觉得留着没意思,我找个靠谱的人给收了。也行。”大老杨嘴里说了几个行,没说是放干松地儿行还是转给别人行,张瑄也就不再接茬说了。私下里,大老杨一边往电饼铛里摆放烧饼,一边念叨了“舁主”、“舁主”几遍,朦朦胧胧地他知道这词儿的大概意思,“舁”字怎么念,这次是记住了。


    大老杨的小吃店,只经营早点,而且是每天只开两袋面,卖完就打烊。这天,张瑄等大老杨忙完后才走,临走的时候,张瑄把大老杨带到了停在小吃店旁的自己的沃尔沃越野车那里,打开了后车门,大老杨看到从车里蹿下一条雪白的狗,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画家张瑄,张瑄笑着说,“狗场赔的,我给它起名玉虎。”


    “玉虎?玉虎……”大老杨嘴里念叨着,眼睛里又有些湿润了,那狗听到大老杨念叨,不跑不叫,温顺地趴在了他的身旁。大老杨见状,转身对张瑄说,“玉虎,我给它弄吃的去……”,张瑄笑着说,“不用,现在的狗,只吃狗粮。”


    临走的时候,大老杨还是装了一塑料袋的五个芝麻烧饼五个糖火烧,张瑄高兴地带走了。


    关键词: 张家湾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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