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与葫芦海

齐七郎

 阿豹不是豹，是狗。起初我以为是山上的野狗，爬过这山之后，知道这里的藏民对于猪、羊、牛和狗都是散养。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时，我一开始喊它“小白”，它的毛色是白的。后来听当地人喊它“阿豹”，我也喊“阿豹”了，也不知道那字是不是这“豹”。

 结识阿豹是徒步去看葫芦海的爬山。

去看葫芦海，有人说，身体好的单程要走三、四个小时，那是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高原，一般人躺在床上都要喘粗气，走马道的爬山三四个小时。那年是2017年，那年我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去看葫芦海了。

 去葫芦海，当然也可以选择骑马，加上牵马向导二百块钱往返也不算贵，可骑马也是不能直接到达目的地的，走到马都不能走的地方，向导和马在那里休息等待，我们还要徒步再走一个小时左右的崎岖山路，才能看到葫芦海。行程上说，葫芦海是个特漂亮的地方，当地人管湖泊叫海子，友人描述，海子像葫芦一样，一个套着一个，洁白的雪山映衬在蓝色的水面上。

早八点半就到达山底下的那个村子——党岭，因为同行者中有要骑马的，在村子里找马我们用了半个小时，九点大家开始上山。刚刚走上山路，那只狗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在这人生地不熟人烟稀少的地方爬野山，咋见到那狗我还有些害怕。后来，看它似乎也温顺，我就套近乎“小白”、“小白”的招呼着它了，有些喜欢它那一身白色的皮毛。

 葫芦海，属四川甘孜丹巴县境内，从丹巴县城到那里，开车还要走土路很远，车是租的每天一千元，司机泽良师傅是个藏族汉子。从丹巴县城过去，先是要到边耳乡政府旁边的客栈住一宿，男女混居的多人间旅社，都四月了房间里还特冷，盖两床厚棉被，呼出的气都能亲眼看到。勉强住一宿后，第二天一早才又往党龄走。

四个人租了两匹马和一个牵马向导，另一匹马是由泽良师傅牵。我因为不骑马就先走了几步，走了半个小时，刚刚爬到第一个山顶的草甸子，就开始喘粗气，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息时，从山下一直跟着的那狗也懒洋洋地在我旁边躺下，骑马的同伴还没有上来，呼吸困难的时候有只陌生的狗陪伴，特想伸出手去抚摸它一下。我对任何的宠物感觉一般，总觉得，自己都生存不易，养个狗啊猫啊的更辛苦。

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再走，发现草甸子上出现了岔路，“小白，小白，去葫芦海怎么走？”我对那狗说。也不知道它是否听明白了，懒洋洋的躺变成了站姿，然后慢腾腾的向右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还回头亲切地看着我。跟着那狗继续爬山，路越走越没有方向感，路越走越吃力。听到骑马上山的旅友喊了，循声望去，知道我把上山的路走反了，或者狗也是可以这样的上山。泽良师傅说，租马上山实际上也有雇个向导的意思，我爬野山少，这方面的经验也特少。

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我身上的背包里还有单反相机、笔记本电脑、肉罐头和从北京聚宝源买的芝麻烧饼，沉重并且累，上坡的时候走上几十步就要歇歇。顺行遇到了几个爬山人，不像是旅游者，问过知道是林业局巡山的，看他们爬山爬得轻松，我竖起大拇指喊了声“幸福！”他们疑问地看了我一眼，我又说：“蓝天白云绿草雪山，每天的工作是在这样的地方，爬山不幸福吗？”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主动爬山才是幸福！”我愚钝，正在脑子里推理这深奥的命题，那白色的狗跟随着跑上来了。“阿豹，阿豹。”林业局的人喊着，这个时候开始，我知道这狗叫阿豹了。

有林业局人伴随，爬山走得快了些，他们讲，前面走到一个叫“飞机坪”的地方，一般用时是两个小时，老齐我这样的要三个多小时。从“飞机坪”再往里走，骑马的人就要下马步行了。

爬雪山，过草地，是早年间弱势军事力量的行程，据说这方圆左右红军曾经走过路过，不知道葫芦海他们是否来看过。草根树皮充饥，那个时候是苦事，现在已经成奢侈事了，在川西藏区，经常看当地藏民男女老少挖人参果，人参果就是草根儿，当地的树皮有杜仲，也是当今保健品的流行吃食呢。

两个小时的歇歇停停，跟着林业局的人走到“飞机坪”，那是山上一个特大的草甸子，“飞机坪”有一处藏民人家，有糌粑、酥油茶和锅魁供游客吃，酥油茶喝了就给满上，特像麦当劳的无限续杯，还吃了糌粑和锅魁，结账的时候，藏家人说让我们看着给，曾经在“中路雕群”有过经历，一壶酥油茶就要48元的，包车司机泽良师傅按照藏人习惯掏出50元把账结了，我们觉得给得少也没有言声。

歇过之后接着爬山，石沟路，上坡，连马匹都不能走了。租骑的马匹把骑行的人卸了，泽良师傅也留下看马。阿豹又出现在了我的前后左右。石沟路，要踩着散落的石头寻路走。石沟路上有残雪，在平稳路能勉强撑着走，特怕摔跤，我知道自己的骨龄已经是不禁摔了。

又走了一个小时，又爬到一个坪坝子，发现了一个海子，海子上结的冰还没有融化，同行的旅友辨认了一下方向，说这是地标上的干海子，葫芦海离这里已经很近了。

没有手机导航，四周都是大山无法确认位置和方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迷路又没有通讯方式，是很恐怖的事情。明明知道已经离目的地葫芦海很近了，后来，我们选择放弃了。

返回的时间很快，也就用了上山的一半时间。回到下马的地方，泽良师傅在这里看着马匹在等，当知道我们离葫芦海很近却没能看到，他很是生气，执着的要求再次上山去寻找。泽良师傅的理由是，在深山老林里开车一天，宿在大车店般的客栈，然后又租马又徒步的走了这长时间，接近了目的地然后放弃是没有道理的。

泽良师傅带着其他二人又上山继续寻找葫芦海，我主动留下看马，身体和心理要求，实在是不能再爬那山了。他们走了以后，山、石和草都安静下来，除了我和马，看到阿豹也留下了，它卧在一块大石头上在喘粗气。

辛苦了一天的马匹饥饿地在啃地上的草根树根，太阳已经从山头处落下，没有了太阳的温暖，山的深处顿时就冷了。阿豹还在懒洋洋的睡，它也辛苦了一天，在这高海拔地区，我把冲锋衣的帽子罩在头顶，看不出阿豹的冷，突然想起它穿的是一件厚厚的皮袄。

有些饿了，取背包里的烧饼，掏烧饼，手碰到了罐头盒。昨的晚餐时，泽良师傅打开罐头吃了两口说南味太甜，今天出发本来想丢弃的，后来，被舍不得的老齐用食品袋包裹了放进背包里。

拿出了罐头，把食品袋打开，阿豹在旁边醒了，眼巴巴的盯着那罐头盒。看了一眼芝麻烧饼，又看了一眼罐头盒，把里面的红烧肉倒在了阿豹刚刚还卧着的那块大石头上，然后，我自己去啃那凉芝麻烧饼了。

转身看，阿豹已经在舔那空空的罐头盒了，一直厌恶与人类的道德舔者交往，这个时候，对舔空罐头盒的阿豹倒是用欣赏的眼神看了。

泽良师傅走之前，对留在原地看马的老齐说，这里没有野生动物，也没有其他的猛禽，不必害怕，虽然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有马和阿豹陪伴，我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空寂的山间，看看远处的雪山，再看看四周的树木和山石，可能是高海拔地区，连一只飞鸟都不得见，耳闻的只是风声，就这样在这里等候了两个小时。

十八点左右，泽良师傅先回来了，说怕我一个人着急害怕，走得快些先赶回来，并说看到漂亮的葫芦海了，确实是离我们刚才已经走到的干海子很近了。有了看马的人， 我以走得慢为由，先择路下山了，刚刚还睡着的阿豹在我背好行囊的时候，又站在了身边，想是要跟随我一起下山。

高度近视眼，下山的路走得很慢，相对来说，我还是喜欢向上攀登的。一会儿的工夫，泽良师傅一行骑马的牵马的就赶了上来，然后，就一路听他们说葫芦海的漂亮，时不常的还要拿出手机把在上边录的视频播放一遍，只听到视频中有雄浑的男高音的感慨之声：“震撼震撼太震撼，海拔四千米高的葫芦海费尽千难万险，我来了。”每听一次这个，我都为自己的葫芦海费尽千难万险没能看到而羞愧难言。

阿豹呢？快到山脚下，发现阿豹不见了。是天将要黑了，急于回家不陪老齐了，是看到我有旅友陪伴觉得不用跟随左右了，还是觉得我身上再也拿不出红烧肉罐头了？后来，直到走到山脚下，找到了我们的越野车，也没能再看到阿豹。

阿豹不想告别，我却想和阿豹说声拜拜的。从早9点到晚8点，在这高海拔地区一直的辛苦穿行，阿豹就一直陪着，我累阿豹也累，看到阿豹卧在大石头上喘粗气了，还看到阿豹在大石头上睡得香甜。很难得的，我人生挺值得怀念的一天，一直有一只叫阿豹的狗来陪，可阿豹却是不辞而别。

对了，想起来了，阿豹这天也没有看到葫芦海，因为他们再次寻找葫芦海的时候，阿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有遗憾阿豹却不会有，因为它是住在葫芦海附近的一条狗，它应该天天都有机会去看那美丽的葫芦海的。